赵瑄看着明明脸色不好，却还努力温言细语的太子妃道：“令如，孤知道你贤慧大度，不与人计较，但大度也得有个度。”

  太子妃眼睛一红，低下头。

  她也不想大度得无度，但她没有那个底气。

  赵瑄这才对戴侧妃道：“起来吧，把垣儿带好了，别弄这些小心思了，东宫里能生的女人多的是，太子妃想要，多的是人愿意帮她生。”

  戴侧妃不敢说话，赶紧起来抱着儿子走了。

  出了东宫，似乎还隐约听到孩子的哭喊声，好端端的出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太子却似毫无察觉。

  用的是太子妃的车驾，不是很隆重，只能确保通行无碍。

  赵瑄遣了侍候的宫女，打起窗帘，和太子妃在马车内品茶下棋。

  窗外市井的喧闹和着车内二人的安静平和，竟有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岁月静好。

  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太子妃被赵瑄一把扯过来，几乎与此同时，一个什么东西从车窗飞进，打进了车壁上，扑的一声落到地毯上。

  太子妃定睛一看，不由哭笑不得，竟是个馒头！

  赵瑄脸色铁青。

  他算不上武功卓绝，在王公贵族圈子里年轻一辈里，也就霍凤起勉强能跟他打成平手，眼下居然让人把一个馒头扔进了他的马车内，真是奇耻大辱！

  他松开太子妃，也没去看那馒头，铁青着脸等侍卫领罪——馒头不是箭，不可能远距离投掷，近距离的话，如果连人都找不到，侍卫也得换人了。

  过了一会，一个侍卫在外面低声禀报：“殿下，那个扔馒头的，应该是董大将军那个被换走的小儿子，而且，他现在和福安乡君在一起，那个，要不要请他过来一下。”

  侍卫的声音都有点尴尬。

  赵瑄：……这个商氏女……

  “算了，走吧！”

  他伸手拿过馒头，发现馒头里塞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五个字：小心史君如。

  史君如，太子妃的三妹妹。

  ……

  路边角落，明月一脸尴尬的看着小十二，小声说:“不是叫你给小乞丐拿给太子妃的吗，你怎么就这样直接扔了，幸亏人家太子妃没计较。”

  七岁的小十二，不得不指点一下他的傻姐姐:“姐姐，你觉得小乞丐能近得了太子妃的马车吗？”

  明月:……为什么那么多书里，小乞丐都是无所不能的，想塞谁纸条就塞谁纸条？

  小十二还继续:“我们又没做坏事，干嘛要偷偷摸摸的？”

  明月想了想，解释道：“因为，姐姐想提醒太子妃注意一个人，但姐姐又没有那个人做坏事的证据，而那个人，对太子妃，对太子很重要。姐姐要是直接跟他们说，他们可能不但不信，还怀疑姐姐想做坏事，姐姐马上要走了，也没有时间没有机会去观察那个人了，只能这样做。”

  但现在……

  算了，尽人事，听天命吧，估计十二这样一来，他们的身份就曝光了，也不知道太子妃会不会多想。

  如果是对自己妹妹深信不疑，反而怪她，那也没关系，毕竟从此天各一方，她也奈不了她何。

  至于会不会影响到赵宁，明月还真没担心过——太子要是那么多心，也不至于原书里被萧琰端了。

  她不知道，史家，曾经打过赵宁的主意。

  她更不知道，她以为的两人低声交流，其实一直有人旁听。

  ……

  六天后，明月带着十二，和屠龙寨一干人等，跟着军方运粮的车队，开始向大同进发。

  在她们走后第三天，病好的汪夫人才来太傅府接十二，等待她的是人去楼空。

  徐大夫人客客气气地接待了她，也客客气气地把她送出太傅府。

  走出太傅府，汪夫人并不以为然，儿子是她生的，她总能见得到他。

  她没想到，几个月后，粮队返京，给她带回来一份和离书。

  那个她一直看不起的莽汉董昌，要与她和离。

  她不愿意，她是看不起董昌，但她当了十几年的将军夫人，也享受惯了将军夫人的尊荣，和离了，三十几岁的她何去何从？

  她哭她闹，她要吊死在将军府里，她要让天下人看看，这董大将军何其凉薄！

  汪父冷冷地看了她半天，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六娘，你是和离，还是到地牢里陪萧熠坐牢？”

  汪氏大惊失色！

  多年后，汪氏在镜明庵里粗衣疏食时，她也见过很多年轻貌美的少妇，被家里送了过来。

  大家都不问来历，却都知道，每个人身上都有事。

  每每那时，汪夫人就会想起那场她终生难忘的相遇。

  十里桃林，花开如雾似锦。

  萧熠一袭白衣，在树下抚琴。

  有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肩头和琴弦上，俊美优雅如天仙的翩翩公子突然抬头，朝她微微一笑。

  从此她的心里，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过了那一天的，只知道，那一天，是她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候。

  他和她缠绵缱绻，翻云覆雨，风雅又深情。

  对比之下，董昌更显粗鄙。

  她甚至都生不出一丝愧疚的心理。

  后来，她亲自挑了漂亮丫鬟让人送到大同，为的是不想让董昌回来。

  母亲却是不依，一再说她无子难于立足，最后，父亲还亲自给董昌去了信。

  董昌回来了，她最终也怀上了。

  孩子生下来，却越长越像董昌，每次哭嚎起来，那真是山崩地裂。

  她觉得，那是她的屈辱。

  后来，萧熠帮她把人弄走了，又给她送来一个女儿，一个十分漂亮乖巧的女儿。

  是她的女儿，跟董昌无关。

  她花了无数心血教养她，把她教得十分出色，小小年纪，琴棋书画都有所涉猎。

  假以时日，她必将会在贵女圈中一骑绝尘。

  到时候，她会给她挑一个才华卓绝的翩翩公子。

  可她们没机会了。

  镜明庵里，她也听说过她的儿子战功赫赫，封狼居胥，她一直希望她的儿子能记起她这个生母来，接她出去。

  这庵里的日子，太苦太苦了，苦得她刻骨铭心的十里桃花都褪了色。

  然而，直到她咽气，她都没能再见过儿子一眼。

  她其实早已忘记了那个孩子的样子。

  婴儿时，她不喜欢看到他，长大后，她想看，却再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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