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一又接着道：“十几岁的知府，所有人都觉得孔大人会将建宁搞的一团糟，有人进言，说要殿下三思，群臣都不会知道，殿下的选择有多正确！”

  说着，将手里头的缰绳攥紧了些。

  那段日子对凌一来说相当特别，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回想起这事，一边回想一边说着，也不曾发现自己脸上的笑意竟然浮现出这般地多。

  顾裳珞从侧边看了看他，笑了笑后收回了视线。那时候凌一也是十来岁出头，正是对什么都很好奇的时候，天家气象威严，在其中又可见得丝丝缕缕的情与义，对他来说，特别也是当然。

  诗经里描写感情初开时，正是这样的一段年纪，而人的复杂注定其拥有的不仅仅只有男女情。友情，父母亲情势必不可缺少。凌一很幸运，见过文臣之间掩盖不住暗流涌动的不对付，也见过了密不可分的战友情兄弟情。

  这人间的美好，总能弥补些许的缺憾，掩去点点的残酷。

  有时候，也让人心甘情愿啊。

  两人来到知府府邸的时候，天色已然可见满布的橙黄。

  府邸里边只有两个人在打理，一位是孔先之和他们提起过的常妈，另外一名则是这里的赵管家。

  赵管家给两人领路，在两人到府前就已经给两人安排了两间素净的厢房。孔知府为人简单，住的地方也是极尽简单。装饰全无，花草也不讲究，除了柱子上暗红色的油漆，这府邸里头，也不见别的明艳的颜色。

  赵管家也是个安静的主，府里头唯一有人气的，也就只有常妈了。

  饭间两人听了不少她的喋喋不休，她对于府邸里头来了客人，也很是高兴，毕竟府邸里头从来就没有这般热闹过。

  而她最为关心的，就是太子殿下是否要住进府邸。

  对此，顾裳珞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毕竟建宁这地方尚未设立驿站，此处又是好友的住所，不住这儿，还能到哪儿去？

  不过这倒是令常妈受宠若惊了。

  府邸里头掌厨的人是她，她怕太子用不惯这里的饮食，凌一听了，不多说什么，只让她尽力就好。

  众人用过晚膳后，他们的知府大人终于在戌时初回了来。

  一路跋涉，凌一早就累了，草草地就睡下了，顾裳珞倒是扛住了这连日的奔波，如今精神尚好，没有丝毫的困倦之意。

  她在府中踱步，慢慢地也就来到了孔先之的书房。

  书房当中有纸笔有绳索小刀，看来起居注都是在这里完成的。

  顾裳珞也不避讳，直接待在了书房里。

  而后来，她也等到了孔先之。

  “姑娘怎在此处？”换了一身常服的孔先之走进书房的第一眼就是看见她，神情稍显惊讶。

  顾裳珞则笑道：“你的书房谁都能进来，也就不必惊讶了。”

  “只是从未觉得会有人在此无聊处而已，这里头什么都没有，无金无银也无甚特别，也不会有人留意此处。”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书几旁，坐下，拿起小刻刀，清理了一下上面沾着的碎屑。

  “你这说法，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了，毕竟是朝廷命官，派多几个人守着也是好的呀。”

  “刚来建宁时就觉得不需要，也就没有想到往后了，再说，有谁又会看上清贫之家？如今我的家底，也就只有建宁人的未来如此一件而已。”说着，他笑了笑，这笑倒不是自嘲的笑，而是满含期待的笑，是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满足的笑。

  听到这，顾裳珞就要与他明说了：“你的家底，有都城里孔氏一族，也有太子殿下与圣上，你不知道你本人就是府邸里头最金贵之物么？”

  孔先之细细思索，觉得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好像也不对：“如今我远离都城，孔氏一族的人也未曾关注于我，朝中能人无数，殿下与圣上，不缺我一人。”

  这话由孔先之说来，倒也没有自暴自弃的意思，是一派地超然无我，所谓的功成不必在我。

  顾裳珞叹息了一声，兀自托起了腮帮子。

  待他将清理完的刻刀放下后，继续道：“城中有宵禁，臣自是不怕，再说府邸也不大，就我与许管家住在此处，臣偶尔也会在府衙里呆至第二日，去留无意，也就不曾想过这么多了，也就没有想到，会有后来诬陷一事。”

  “建宁如今处处安宁，部下也都跟了我这么多年，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听来，孔大人很是信任这里的一切。”顾裳珞评价道。

  “是呀，如今他们一切安好，便是最好。”

  “那你可想过，要回都城？”

  孔先之听后一笑，笑容浅浅淡淡地，是一派地儒雅。

  “若是都城需要臣，臣想，殿下自会有安排。如今臣尚能在此处，定然是都城暂时不需要臣的缘故吧。”

  顾裳珞听到了这里，突发奇想，坏坏地笑着问道：“若这里的人舍不得大人呢？”

  孔先之坦然道：“但为君故，必以君为先。”

  顾裳珞听后，兀自托腮后的百无聊赖慢慢撤去，取而代之恢复了些许的精神，登时觉得脑袋有了些许的清明。

  “大人待会儿还要记录今日之事吗？”

  孔先之很是自然地回答道：“这是当然。”

  可惜那三大箱的三年的回忆都要打水漂了，大理寺的人也不可能将这些非公文类的东西送回这位孔大人之手。顾裳珞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也就想着离开了。更何况，这位孔大人接下来还有私事要做呢？

  于是也就和油灯前的他知会了一声。

  恰好走出书房没几步，顾裳珞便遇上了赵管家。

  他正捧着夜宵，要走顾裳珞才走过的那段路，前往书房。

  虽然奇怪现如今不早，赵管家独自一人忙碌一整天也不歇下，但顾裳珞还是不再多想，给这位赵管家让出了道。

  夜中与管家碰面，白天与屋主人碰了面。

  第二日一早，顾裳珞就碰上了正要前往府衙的孔先之，顾裳珞觉得有缘便自发要跟随，顺道拉上了凌一。

  于是三人就这般齐齐出发前往了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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