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谢谢。”陆乾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些话，要知道在从前就连陆禾要给他夹菜，他都是直接拒绝的。

  可方才，他在瞧到对方失落的脸色后，嘴里的话便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了。

  方临宁以为对方是不好意思，忙又接着解释道，“没事的，我刚才就是顺手了，你现在指定是不习惯别人给你夹菜，给我就好。”

  “不必。”陆乾说完，便若无其事的将碗里的青菜送进嘴里，“接着吃饭吧。”

  方临宁瞧到对方的动作，心底涌出几分喜悦，这是不是意味着即便是没记起自己的陆乾，对自己也不会那么排斥。

  不过后面，方临宁还是一直克制着自己长积累月下形成的习惯，尽量不去关注对方，一顿饭总算吃完了。

  晚上，到了休息睡觉的时辰。

  方临宁将屋内地板擦拭了一遍，待晾干后，便从床上撤了一床被褥下来，他正收拾着，晚饭后说想出门走走的陆乾回来了。

  “你这是在……？”

  “我知晓你现在对我还很陌生，之前我们睡在一张床上，但眼下你怕是会不习惯，放心，在你记起我之前，我会打地铺睡在地上。”方临宁解释道。

  傍晚，陆乾醒来时，便已意识到床上有两床被子，两只枕头，显而易见的是两个人睡过的痕迹。

  方才他也观察了这间竹楼，确实除了那位江大夫自己住的房间，再无其他屋子是有人住过的。

  而刚刚他之所以提出要外出散步，一是他对这周围的一切确实陌生，他如今只有近两三年的记忆，无论是之前的十几年还是他坠崖后的这几年，他都已没了印象，他便想静一静，思考一番日后该当如何，二来就是他不知该怎样面对方临宁，他们二人竟……竟已到了在同一张床上睡觉的地步，这当是怎样……亲近，紧密的……朋友关系，可他现在的全然不知，也无所适从。

  “我睡地上。”陆乾回道。

  “你这些时日都需继续治疗，万一睡地上着了凉，怕是会耽搁医病，还是我睡地上合适。”方临宁道。

  “那你不是也可能会着凉？”陆乾反问道。

  “不会，我身体很好，也不怕冷。”方临宁打趣道，“陆乾，你这是在关心我？”

  陆乾一下沉默下来，方临宁笑了笑，直接掀开被子，躺进了地铺上的被窝里，“好了，我就睡这儿了，你也快去躺下。”

  “我也不怕冷，还是你去睡床，我睡地上。”陆乾还是不死心道，他也不知为什么，总之，看到对方睡在地上，他的心底会生出几分不对和莫名其妙的心疼来。

  “两个选项，一我睡地上你睡床，二你我都睡床上。”方临宁使出杀手锏道。

  “……为什么不可以有第三个选项？”

  “因为，”方临宁头一次耍赖道，“若你要睡地上，那我便会同你一起打地铺，你应当不会选。”

  陆乾一时无话可说，他也不能强硬的把人拽到木床上，最终还是妥协的躺到了床上。

  而方临宁瞧着对方的背影，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来。

  “陆乾，你若睡不着，可以跟我随便聊聊？”方临宁听到对方翻来覆去的动静，瞧着头顶的竹板，开口道。

  不用，我睡得着。”陆乾立刻回道。

  “行，那早些睡，晚安。”方临宁无奈，对方大概还是因着对自己不熟悉，不愿说话。

  过了一会儿，旁边才重新传来陆乾的声音，有些生硬的两个字：“……晚安。”

  方临宁险些笑出了声，这般性情的陆乾，他倒是许久未见过了。

  只在小时候，对方与自己还不熟时，便是这般别别扭扭的模样，在方临宁几次主动与对方搭话后，小陆乾才终于吭了一声，到后面越来越熟后，则几乎寸步不离黏着他，话也多了些。

  眼下虽然对方暂时忘记了自己，但竟又恢复成了最初相识的那般模样，方临宁也能觉出几分乐趣来。

  方临宁回忆着幼时二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但因着忙了一整日，中午帮着江芷菀挖了屋外的大片药材，又一一晒在药架上，没来得及睡会儿，因此他很快便不知不觉睡着了。

  而床上一直安静躺着的陆乾在听到对方沉沉的呼吸声后，轻咳了一声，对方没反应，于是又开口问道：“你睡了吗？”

  等了一会儿，对方终是没有回答。

  陆乾这才缓缓起身，轻手轻脚下了床，走到了方临宁身边，犹豫良久，终是有了动作，慢慢弯腰，抬手，将地上之人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

  他正要抽身，抓起被子去睡地铺，不料，床上的方临宁竟说起了梦话，喊的是他的名字：“陆乾，乖，睡觉。”

  边说还边抬手，轻轻拍了拍他，像是真要哄他睡觉似的。

  陆乾脸色变了变，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悄悄将另一只枕头放在了对方身旁，代替被拍打哄睡的自己。

  他拿起被子，睡在了地铺上，待他躺下后，便闻到了几丝药草味，与他身上的有些相似，但也多出了几分不同，很淡很轻，带着几丝微甘。

  显而易见是方临宁留下的，陆乾竟罕见的并不反感，他的身体早于他的心理，似乎已习惯了这份味道。

  他本以为今晚一时半会儿不会入睡，可终是伴着身体的生物钟慢慢睡去。

  第二日，陆乾是猛然惊醒的，因他竟发现自己怀里躺着一人，他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慌乱睁开眼睛后，方临宁正安然睡在自己身旁，两人紧紧挨着，盖着同一床被子，而他的一只胳膊是紧紧环在对方腰间的。

  陆乾一瞬间以为是对方发现了自己将他抱到了床上，于是便重新睡到了地铺上。

  可瞧到床顶和床柱后，陆乾只得否认这种猜想。

  难道是对方中途醒了，发现换了位置，把自己抱到了床上……

  这个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他睡觉一向不沉，若对方抱起自己，他不会一点儿不觉察到。

  那便只余一种可能，是他自己……自己主动跑到床上来睡的。

  大概是睡惯了床，睡地铺身体不习惯，才迷迷糊糊又跑到了床上，陆乾在心里自我安慰道。

  可……可他的一只胳膊还分明紧紧的搂着对方，而此刻方临宁还是背对着他的姿势，将对方揽进怀里抱着明显是他主动的……

  陆乾脑子乱哄哄的，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他正打算悄悄撤走胳膊，下床冷静一下。

  却不料才刚刚抬起，身旁之人便有了动作，缓缓转过身道，极其自然地睁开双眼，“陆乾，你醒了？”

  “……嗯。”陆乾点了点头，硬着头皮道：“抱歉，昨晚我……”

  “怎么了？”方临宁才刚醒，早已忘记了陆乾已恢复了少许记忆却不记得自己的事，关心道：“昨晚没睡好吗？”

  “……不是，昨晚，我也不知怎么会……和你一道睡到床上。”

  方临宁闻言彻底清醒过来，他也有些疑惑地问道，“昨晚我明明是睡在地铺上的，是你……将你我二人换了位置？”

  “……对。”陆乾承认道，“可我也不知为何今日醒来竟又睡到了床上。”

  方临宁听完对方的话，又约莫回想起昨晚的种种，便了然了，他解释道，“昨夜，我也只迷迷糊糊听到你的声音，听到你在喊我，我便应了声，你大概便是循着声音又睡到了床上。”

  “之前……之前，我们每晚都睡在一起？”

  “对，”方临宁道，“昨晚只是意外，你大概是因着身旁骤然没了人，一时不习惯。”

  待他话音落下，陆乾尴尬的脸色非但没消下去，反而看向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无措和纠结，方临宁见状忙开口道，“你不必介怀，放心，今日我便将被褥搬到马车上去，待你记起我之前，我先睡在马车上，这样，你我二人就不会再因意外睡在一起了，你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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