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说了没？国子监祭酒今日要来视察。”

  趁着夫子不在，几个学生偷偷聚在一起叽叽喳喳。

  身着黄裙的少女左看右看，趁没人注意，偷偷抛出一个重磅消息，果不其然引起一阵惊呼。

  “这也太突然了吧！”

  “幸好我提前温习了课文，这下可轮到我露一手了。”

  “还得是宋府的大小姐宋归春，这可是第一手的消息。”旁边的少女嬉笑着，推了她一把：“又是你沈哥哥告诉你的吧？”

  黄裙少女一下红了脸。

  众人又是一阵起哄。

  “哎，真真。”

  宋归春突然想起一直伏案抄书的瘦弱少女，赶紧转移话题，“我记着，祭酒同你似乎都来自一处，叫做什么山……”

  “虎头山。”沈真真接上。

  怎么会不记得呢。

  直至现在，国君亲自下令为神明建的虎头山神庙里，还日日有人前去跪拜还愿呢。

  她当然也是其中的一员。

  这边谈论的正欢呢，屋外突然一阵骚乱，原本凑在一起小声讨论的学生们连忙坐直了身子，捧起桌上的书，摇头晃脑地读起来。

  沈真真依旧没理她们，只顾抄自己的书。

  比不得那些出身尊贵的名门千金，她只是个从山村考学来的穷书生，闲暇时总得抄些书卖钱，补贴家用。

  不过她已经很满足于当前的生活了。

  庆明四年，君王下令废除女子不得科举、不得经商等一系列禁令。

  祭酒大人就是第一批入太学的女学生，她本就聪慧，又努力肯学，年年岁试都一骑绝尘，这才一路扶摇直上，直至爬到今天的位置。

  若是没有她们的坚持，自己或许已经早早地嫁为人妇，晨起暮歇，每天的生活就是为一家人洗手作羹汤。

  而如今，她有了更大的梦想！

  正想着，视线突然一暗。

  沈真真抬起头，同窗口中的长者此时站在她的桌前，弯着腰，仔仔细细地看她刚抄完的书。

  许久，祭酒终于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又不失严厉：“字抄写得不错。”

  “只不过——”

  她伸手在“越”字上画了个圈：

  “这右上方的一笔点得太浅了。”

  没想到祭酒看得竟如此认真，沈真真扫了一眼那几不可见的一点，连忙道歉：“是弟子抄写不够细致，一定改正。”

  许久没得到回应，她大着胆抬头。

  逆着光，沈真真看到阳光落在长者花白的发间，朦胧间，似有金光闪烁。

  或许是盛夏的阳光实在太过刺眼了，她想，要不然自己怎么会看到一向目光清亮有神的祭酒也会半眯上眼睛，只痴痴地盯着一个字呢。

  她看啊看，看啊看。

  似乎在透过这个“越”字，在看什么别的东西。

  这个东西一定很重要。沈真真又想着，揉了揉眼睛。

  这次，她清晰地看见祭酒微微泛红的眼睛里分明流露出几分珍视和怀念。

  一直到放堂，同窗还在议论这个小插曲。

  沈真真也终于搁下笔，揉了揉发酸的胳膊，长舒一口气。

  这本书可算抄完了，她得整理一番，送去书肆换点银钱来买些口粮。

  夕阳西下，其余人基本都已三五结伴离去，连带着热闹的讨论声也渐行渐远——

  “归春！等等我，我要来考考你。你知道祭酒大人字什么吗？”

  “哈哈。你这可难不倒我。”清脆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国子监祭酒，名陈遇，字越山。”

  屋檐下，陈遇正站在角落里，看这些孩子闹着笑着，嘴角也流露出一丝笑意。

  她又想起最后一次见到神仙的那个傍晚，她终于问出了困扰自己很多年的问题：

  “您说，山的那边有什么呢？”

  刚一说出口，她就有些后悔，她觉得这个问题真的好傻啊。

  山的那边能有什么呢，无非就是连绵不绝的山呗。

  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却真的涌起几分期待来。

  神仙姐姐并没有嘲笑她，只是温柔地笑了笑，然后摸了摸她的头，眸光闪亮，声音中饱含鼓励：

  “山的那边啊，有山、有水、有美食，还有有不一样的人生……”

  “你想去看看吗？”

  遇见你那天起，摘草药赚学费的小女孩终于确定了人生第一个堪称艰巨的目标——

  翻越这座山。

  或许只有我自己才知道，为了完成“越”那最后一笔，我曾用了多大的力气。

  但好在，我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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