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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溪草村归处已旧


马蹄踢踏,踩在官道上,九月末,有些树的树叶已经开始泛黄,而枫叶也慢慢地被渐渐凉下来的秋风,染上绯色。

  溪草村位于洛阳城外,三十多里的村子里,村子靠山而建,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出村的路,住在溪草村的村民们,没多大事儿,都不太爱出村,往常来往村中的,也大多是一些挑着担子的货郎。

  所以当马车进村的时候,坐在村口大树下唠家常的几个大妈大爷,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马车在村口停了下来,从马车里先下来的是宋钺,紧随其后的,却是又扮上贺大师的贺境心。

  此时的贺境心,脸上黏着胡子,完全是一副三十来岁,化外高人的架势。

  贺境心下了马车之后,目光从大树下的几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身上扫过。

  徐大妈从大石头上站起来,一脸兴致勃勃的上前来,“这位……大师?你们这是干什么来了?”

  贺境心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宋钺十分配合地上前一步,“这位大娘,我们贺大师,前天夜观星象,发现这个方位将有祸事发生,恰好我们大师离得近,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赶过来了。”

  宋钺:……

  宋钺第一次干这种事,总觉得十分羞耻。

  徐大妈听宋钺这么说,顿时十分震惊,坐在树下,一直朝这边偷偷看的那几个也坐不住了,纷纷围了过来。

  “这位大师,您说我们这儿要有祸事,可是真的?”老赵头年纪大了,站着的时候都颤巍巍的,让人怀疑他能不能站得稳。

  贺境心一副化外高人的模样,她冷着脸不苟言笑的时候,十分能唬人,“自是真的,我算到你们村子,将有血光之灾。”

  几人脸上露出惧色,上了年纪的人,对这些神神怪怪之事,有一种超乎常人的信任。

  老赵头忙问:“怎会如此,我们村的人,从不做坏事,我们甚至都不太出去,守着这一亩三分地,怎么会有祸事发生?”

  贺境心淡淡道:“老人家,这祸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看你这个年纪,应该还记得吧,二十多年前,你想一想……”

  贺境心留下这句似是而非的话后,转身就往前走。

  几个老头老太面面相觑,起先大家都很茫然,也很困惑,不太明白贺境心说的是什么。

  直到有个老太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说起来,二十多年前,的确发生了一桩事啊,住在西山脚下那户,半夜不是有人进去杀人的吗?那个顾老太,不就是被人杀死了吗?”那老太说着,一脸惧色,“也是他们家太有钱了,引了贼人惦记啊。”

  那老太这么一说,剩下的几个人全都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是啊!我也记得,那顾老太死的太惨了,家里哟……这大师说,我们村又要发生血光之灾,该不会是……又要有谁家出人命了吧?”徐大妈问。

  也有人觉得,这事儿太玄乎了。

  “那谁知道这个什么贺大师是真的还是假的啊,一来就说要有血光之灾,万一是个骗子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他又怎么知道二十多年前的血光之灾的?总不能是瞎猜的吧?”

  “嗨,这有什么难的,这不管那个村,总会有人死啊,受伤啊,对吧?”

  老赵头却觉得,刚刚那个贺大师,看起来不像是骗子,“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我们跟上去瞧瞧,反正只要他开口要钱,我们就把他赶出去!”

  徐大妈和其他几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老赵头说的有道理,遂都跟在了贺境心的后面,看看这两个人要往哪里走。

  而此时,村里来了外人的消息,也传到了溪草村的村民家中,溪草村的村长自然也听说了。

  贺境心和宋钺走在前面,他们走的并不快,因为需要给足村民们围过来的时间。

  宋钺小声问:“咱们就非这样不可吗?直接打听的话,也能打听出来吧,这村子里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肯定还记得花家,毕竟花想容是后来搬过来的,长得又那样出众,家里当家人还是镖局里走镖的,这样的情况,一提就有人知道。”

  贺境心道:“对,你可以问,然后问出一些表面的东西。二十多年前,谢家不管事出于什么目的,囚禁花想容,花想容的弟弟和忠仆,肯定会想办法去营救,谢家也不可能留下这两个麻烦,最大的可能,二十多年前,谢家就派人去斩草除根了。”

  这是猜测,也是人之常情。

  刚刚不是有人说了吗?西山脚下的顾老太被害死了。

  这顾老太,应该就是许夫人口中所说的,花家的那位老仆从。

  贺境心:“那种情况,一看就是横死,村民们都很胆小,不敢惹事,也不敢担事,遇到这种事情,能不提及,肯定都不会开口,毕竟谁知道,这会不会惹火上身?”

  她一直知道,不管是出于好意提醒还是什么,人在对接近自己的人时,都会抱有一定的戒备。但是人们对于一些化外高人,却总有一种超乎常人的包容度。

  贺境心和宋钺,若是莽撞的直接进村子问话,她相信,这个闭塞的村子里的村民,绝对不会开口,还会想办法把他们糊弄走。

  但是若来的是贺大师,那又完全不一样了。

  果然,就在贺境心和宋钺快要走到西山脚下的时候,后面除了一开始的老头老太之外,已经稀稀拉拉跟了不少人。

  贺境心也没有回头,她已经看到了坐落在西山脚下的那座敞亮的青砖小院儿了。

  这年头,能用青砖建房子的,就已经是日子顶好的人家,若是连围墙都要用砖头,那肯定是不差钱的人家。

  他们一路走来,村子里只零星几家屋舍能看得到砖头的痕迹,再就是,这座小院子了。

  但这青砖小院看起来,却很颓败,想来是很多年都没有人住过了。

  房子就是这样,放着没有人住,就会很快失了人气,屋子就会破败下去。

  贺境心停在了小院外面,跟着他们的那些人,却不敢再靠近,全都站在前面的小路上,对着贺境心和宋钺两个人指指点点,同时窸窸窣窣地窃窃私语着。

  贺境心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推开院门,就在这时,一道有些急促的声音响起,“这位大师,且慢!”

  贺境心回过头,就见一个戴着幞头的花白头发老者,拄着拐杖,被一个中年汉子扶着,站在了人群后面。

  人群自动散开,让出了一条路。

  花白头老者,也是溪草村的村长何方平,因为走的太急了,此时还有些喘。

  他听说有个什么大师的进村了,还朝着西山脚下来了,就让儿子扶着自己来了,西山脚下这座院子,已经荒废了二十来年了,这些年,他也一直心惊胆战,就怕有什么人找过来,但一直风平浪静。

  前几天,他领着村里的儿郎进城去交税粮,才听说,有个大户人家,得了一盆神奇的牡丹花,他当时还恍惚了一下,他记得,花家娘子就很会养牡丹。

  也只是那一个恍惚罢了,毕竟人都死了这么多年,若是还活着的话,靠着花家娘子那一手养牡丹的手艺,花家肯定发了。

  但有时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太过出众的能力,未必是一件好事,尤其是没有身份没有背景无法护住的时候,也只能成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罢了。

  何方平在儿子的搀扶下,走到了贺境心面前,他打量着眼前这位大师,又看了一眼站在贺境心边上的宋钺,心中却在暗想这两人的来历,他才不信这人真的是什么大师,但他信誓旦旦说他们村要有血光之灾,怕不是知道点别的东西。

  何方平道:“这位大师,小老儿是这村的村长,不知你到这儿来做什么?这处院子的主家并不在,你这样直接进去,怕是不妥。”

  贺境心:“原是村长,失礼了,我是个相师,会观天象,我偶然看星象,这村中怕是会有血光之灾。”

  何方平眼神锐利地盯着贺境心,“大师此话从何说起,我们村的人,安居乐业,从不与人结仇,怎可能引来血光之灾。”

  “村长可知,一个月前,长安城里发生了一起命案。”贺境心没有回答何方平的问题,反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贵妃和左相联手,在新婚之日,要害死左相之女,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最后为了除掉所有的目击证人,她让人屠了一个村的人。”

  何方平愣了一下,一开始没明白贺境心为何要说这个,但听到她说到最后,他脸色顿时变了。

  村民或许愚昧,但能被选出来当村长的,基本都多长了好几个心眼子。

  这位贺大师的话,他听明白了,他们村将要面临的这场血光之灾,或许不是因为他们村的人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恶事,而是外面有些人想要他们死,他们作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也只能无望的去死——

  就和二十多年前,花家惨死在院子里的顾妈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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