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桃花笺上有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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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直县虽然只是一个郡县,但占地面积十分之大,因为世家林立,繁华程度根本不应该是一个县城该有的样子。
王家和崔家都坐落在城南的同心巷。
从县衙到同心巷,等于要从城北一路到城南,距离并不近,宋钺让福伯赶了马车,将自己和贺境心送过去。
进了城南范围之后,行人少了很多,街道变得尤为宽敞,可以并行三辆马车,路两边大多是高高的围墙,这些几乎望不到头的围墙之中圈着的,便是世家。
来之前,宋钺大概了解了一下,阳直县内,大世家便是崔王两家,其余的就是稍差一筹的。
马车一路往前走,马蹄声清脆,踩在青石板的路面上,甚至还有回响。
“少爷,到岔路口了,我们是先去王家,还是崔家?”福伯稍稍放慢了速度,扭头向后问了一声。
宋钺张嘴便道:“去王家。”
当时在惊蛰包房里的,是王家的王明远和他的小厮青竹,宋钺自然想要去直接找这两个人问话。
“福伯,先去崔家。”然而贺境心却跟着开了口。
“好嘞。”福伯果断听话地调转马头,拐向了另一个方向。
宋钺不解地看向贺境心,“为何先去崔家?”
贺境心:“因为王家不熟,轻易上门未必能问到真相,王家若是真有嫌疑,很容易打草惊蛇。”
宋钺愣了一下,“你是说……可是这个节骨眼上,王家应该不敢的吧?”
“或许吧,但眼下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不呢?”贺境心笑了一下,这笑意却不达眼底。
崔家那位归宁的姑奶奶崔婉琼,可是位熟人呢。
马车在崔家大门外停下来,福伯下马车后,走到大门外去叫门,门房上的人倒是来的挺快,他上下打量福伯,眉心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不知老丈是?”
“这位小哥,我家老爷乃是刚上任的县令宋大人,他同夫人一起来拜访,说起来,我们老爷和夫人,与你们家的姑奶奶还认识呢,不知可否请小哥进去问一声,崔家姑奶奶可有空,见一见故人?”福伯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态度不卑不亢,他代表的可是他家大人的脸面,就算是大世家又怎么样,他家少爷还见过皇帝呢!
那门房上的看门家丁闻言,下意识往后面的马车看了一眼,随后想起了这段时间,管事耳提面命地提醒过他们,县衙来了新的县令,都仔细这点皮,不能得罪人,别给主家找麻烦。
虽然下人们都不明白,不过是一个县令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但上面的人态度严厉,做下人的也不敢多话。
门房脸上顿时也摆上了笑容,“原来是县令大人来了,你们快请进来。”
贺境心和宋钺下了马车,跟着那门房一路往里走,门房将他们带到了一处花厅,招呼丫鬟给二人上茶上点心,之后就跑去通报了。
“果然,不愧是世家。”贺境心看着花厅里陈设,每一样都极尽奢侈,并且比之在洛阳时看到的谢家,更胜一筹,或者说,谢家那座府邸放在崔家这处宅子前面,就是个弟弟,根本没法比。
难怪谢家出事之后,崔家有底气接回自家姑奶奶,连孩子都一并带走了。
“说是百年世家,但实际上这些大世家,有一些都延续了上千年,这么多年的传承,世家的底蕴深不可测。”宋钺道。
都说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有时候王朝更替,世家都还在。
说起来,先帝登基之后,暗搓搓的想要迁都洛阳,就是在作死,在世家的底线上疯狂徘徊。后来先帝也不知是身体每况愈下,尤其是在立了新后之后,对世家的态度就缓和了许多,后来更是默认世家瓜分了太子的后院。
后来当今登基之后,就开始了他一路作死的执政之路,他一有机会就逮着世家咬,但一直以来,当今收拾的那些世家,并非是那种传承上千年的大世家,二流三流的世家被收拾了,着实也翻不起水花来。
世家与世家之间,也是存在竞争的,毕竟资源就那么多,你多了我便少了,谁也不希望自己的领域被他人侵占。
去年倒台的谢家,应该是当今上位之后,收拾掉的最大的世家了。
两人坐在圈椅上喝了小半杯茶,吃了两块点心。
茶是好茶,点心的味道也挺好,甜而不腻,还有一点花香,应该是采了鲜花混在里面做成的。
“宋大人,贺大师!”外面传来了一个有些惊喜的声音,接着便有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走了进来。
“我还说今天让人去给贺大师递帖子,若你有空就上门拜访的。”崔婉琼脸上挂着笑,“叫你们久等了,下人可有怠慢?”
“不曾怠慢。”贺境心道,“倒是我们突然上门,是我们失礼了。”
崔婉琼见到贺境心是真的高兴,她如今是崔家归宁的姑奶奶,在崔家日子尚算好过,毕竟她爹娘父兄惧在,倒也没有人敢怠慢她。
“贺大师就不要和我客气了,我是真的挺高兴见到你们的。”崔婉琼道。
贺境心从崔婉琼的眼神和表情之中看得出来,她这话说的是真心实意的,时隔几个月,崔婉琼看起来已经完全从谢家的灭门案之中走了出来,原本压在她身上名为宗妇的东西不见了之后,她眼神变得明亮许多,笑容都变得轻快了几分。
“如此,我们也不绕弯子,我们今日来,是为了昨日在茶楼里发生的一桩坠亡命案。”宋钺取出了两张供词,递给崔婉琼。
崔婉琼:……
这么直接的吗?!
“倒是还不曾听说过这事儿……”崔婉琼接过宋钺递过来的供词,她看了一眼之后就愣住了,“崔延之?”
崔婉琼仔细看了供词内容,供词上写了,崔延之与友人刘文渠一同在茶楼的二楼谷雨厢房里吃茶。他们二人本在叙旧,谈天说地,气氛正好,就在这时,听到了楼下的尖叫声,这才知道出了人命。
供词上的内容只有这么多,上面还有崔延之的画押,做不得假。
“延之是我兄长的三子,你们稍等一会儿,我让人去找他回来。”崔婉琼还是知道轻重的,她是个聪明人,当今对世家的态度几乎已经没有任何遮掩了,宋钺这个时候到阳直县,不是一件好事,各家都有所收敛,并不想惹上那个疯狗皇帝。
崔婉琼走出去,喊来小厮,让小厮去寻崔延之,吩咐完了之后,崔婉琼又回去,陪着贺境心和宋钺闲聊。
聊着聊着,便聊到了王家,崔婉琼自然也知道了,昨天的坠亡案,和王家好像有点关系,命案发生之时,有人在惊蛰包房里大力抽动绳子,根据他们目前查到的线索可知,当时死者田成被悬挂在房梁下面,藏在那些垂下来作为装饰的五颜六色幔布之中,他们在现场并未看到绳子,而根据他们从房梁上的痕迹可以推断,绳子是被抽走的。
那么,案发之时待在那间包房里的人就有嫌疑。
“我嫁出去多年,对王家的事情倒是了解的不太多。”崔婉琼道,“不过我觉得,这件事或许未必是王家人干的。”
贺境心歪了歪头,“理由?”
“在知道宋大人要派来阳直县接任县令之后,我兄长,也是如今崔家的家主,严令族中所有人,不得生事,事实上不只是我们崔家,王家家主也下过类似的命令。”崔婉琼道,“在这种情况下,王家人不可能无视家主命令杀人,更何况,若是王家真的想要杀人,只会悄无声息的让对方消失,根本溅不起一点水花。”
崔婉琼说的这个,贺境心并非没有想过,“你说的有道理,凶手大费周章,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出命案,若非是杀人者极其嚣张,那就是栽赃陷害。”
宋钺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贺境心,她之前没有说过这个!
正要说什么,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接着便见一个容貌俊秀的青年走了进来,“姑姑,您找我?”
来人正是崔延之,崔家家主的第三子。
崔延之自然发现了贺境心和宋钺,他愣了一下,随后很快反应过来,急忙冲着宋钺行了个礼,“见过宋大人,宋夫人。大人可是为了昨天的命案来寻我的?”
宋钺道:“正是,你昨日是在谷雨厢房,你可知你隔壁惊蛰包房里是谁?”
“是王明远啊,怎么了?”崔延之不解地问。
“你昨日和友人待在包房里,可有出去看戏?”宋钺问。
崔延之摇了摇头道:“昨日我约了许久不曾见面的同窗好友见面叙旧,并无离开包房去走廊看戏。”
宋钺:“你一直待在里面,可有听到隔壁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崔延之仔细回想了一遍,“不曾。”
宋钺点了点头,又问:“你可知王明远是何时进的包房?”
崔延之道:“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还是后来楼下发生命案,我们听到动静开门查看时,才发现王明远在隔壁的,后来我们下去,录了供词,便各自归家了。”
“你与王明远关系如何?你可知道,他平常人际关系如何,他可有得罪什么人?”宋钺问。
崔延之皱了下眉道:“我与他不在一个书院,平常倒是不太在一起,不过有些聚会上能见到他,他身边围着的多是一些与他脾性相投之人。至于有没有得罪的人,我还真的不太了解,只听说他经常与人意气相争。”
宋钺:“意气相争?”
崔延之:“他们那些人爱去红韶街厮混,我听说上个月,他还为了和人争夺琼楼的一个姑娘大打出手。”
“那你可知,他平常意气相争的,都有哪些人?”宋钺问。
崔延之摇了摇头道:“我日常不太在家,这些也大多为道听途说,他和常家的大少爷不太对付,上个月便是和常家那位少爷大打出手的。”
宋钺又问了几个问题,直问到崔延之也答不出什么来了,便没有继续为难人。
崔婉琼眼中有一抹凝重之色,宋钺上任当天就闹出人命案,会是王明远的对头故意弄出来栽赃嫁祸的吗?
嫌疑人是王家人,在这种敏感的时候,世家和命案牵连在一起,并非是什么好事。
崔婉琼身为归宁的姑奶奶,不好带着宋钺他们去王家,遂让崔延之和两人往王家去一趟,王家但凡不是个蠢得,都知道在这种时候,要积极地配合宋钺,早日查清楚真相,把王明远从案子之中剥离出来。
王家也住在同心巷,这条巷子很长,但一共也就两家,王家与崔家。
到了王家之后,门房认识崔延之,在知道宋钺是县令,来查案的时候,当即把人请了进去,随后就立刻去寻家主去了。
王家家主如今五十有三,王明远是他的小儿子,他来的时候,一并把王明远也带来了。
贺境心在看到王明远的第一眼,便知道为何崔家和王家住的如此近,崔延之与王明远却没玩得到一起去,崔延之看起来就是个规规矩矩板板正正的好小伙儿,这王明远却一身的纨绔之气,想来也是,不是纨绔,也不能和人为了花娘打起来。
王家家主和宋钺客套寒暄了几句之后,便直接切入了正题,他一脸严肃道:“大人尽管查,若此案当真是我这孽障做下的,我绝不包庇!”
王明远顿时急了,眉毛恨不得都要挤在一起,“爹!您这说的什么啊,宋大人,我冤枉啊,我怎么可能杀人?况且我要是杀了人,我还留下那么明显的线索,我图什么啊我。”
王家主瞪了王明远一眼,却并未阻止他往下说。
“我昨天收到一张花笺,那花笺上撒了香粉,可香了……”王明远说到这里,还停了一下,似乎还在回想昨天收到的那张花笺。
“王明远!”王家主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嗓子。
王明远顿时打了个哆嗦,露出讪笑,“就……有人约我茶楼见面,还说我不去就是孬种,我就去了,我一直待在包房里等约我的人,结果没等到活人,等到了死人了。事情经过就是这样的,大人,你要不信,我身边的小厮青竹一直跟我待在一起,他能替我作证!”
“是的!一切就是少爷说的那样!”一直站在一边等着伺候人的青竹,听到王明远提到自己,顿时站直了身体,一脸认真地替自家少爷作证。
“你说的花笺,还在吗?”宋钺问。
“在在在的!”王明远道,“青竹,你去我书房,那花笺被我夹在论语里了,我当时觉得那花笺很是好看,没舍得扔。”
青竹闻言,撒丫子就往外跑,他跑的极快,很快就把王明远所说的花笺取了来。
宋钺接过花笺看了看,这花笺通体是粉色的,上面用真正的桃花花瓣贴出一个花的形状,上面的确如王明远所言,写的约王明远在茶楼惊蛰见,不来是孬种。
内容和花笺气质完全不符。
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宋钺将那花笺递给了贺境心,他扭头继续问王明远,平常都得罪了什么人,有没有什么人会陷害他之类的。
贺境心的目光,落在花笺上,她盯着花笺瞧了半晌,蓦的瞳孔收缩。
那花笺上,黏上去的桃花瓣的某一个花瓣上,有一个不太起眼的很小的图案。
说是图案,更恰当的说法其实是图腾,很抽象,抽象到寻常人看根本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只会认为这是不小心折了花瓣,残留下来的一些折痕。
但是很不巧,这个图案贺境心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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