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众邪修谈笑之间，一人姗姗来迟。

  他的手中倒提着一个破败的天机偶，另一只手则拎着一个黑色的酒葫芦，他蓄着浓密而杂乱的胡子，身上则是一身短工的服饰，被他一身健壮的肌肉撑起，腰间还挂着一小块木材的碎片。

  众邪修见此人到场，纷纷为他让出一条路，这人也不磨叽，将那残破的天机偶丢在地上。

  “雾天尊。”

  “雾兄。”

  众人纷纷恭敬地向此人行礼，看来这名大汉便是他们这批人中的领头人物。

  他缓缓环视众人，似是在清点人数。

  “重天没来？”他沉声道。

  “回天尊，重道友还在追寻南方那只黑色巨虫化龙的踪迹，但很久都没有给我们回信了。”一人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按他最近的一封信，似是在说那黑色巨虫潜入了忘川最下游的黑渊之中。”

  “那便不用管他了。”雾天尊淡淡道，“诸位聚集在此，我想理由不用多说，这消息的真伪我也从这具天机偶上获知了，确实有这么一份秘藏在天山山脉靠近陆宗之处遗失。”

  众邪修议论纷纷，“果然如此啊。”

  “那我们的计划……”

  雾天尊轻咳了一声，众人便再度安静了下来，他伸手一丢，十几套精巧而轻薄的面具便落到了众邪修的手上，入手轻柔，像是因某种古怪力量粘在一起的果冻质感。

  待众人看清手中是何物，满怀感激之情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天尊，这是……”

  “您真是我大哥啊！”

  “义父！”

  雾天尊盯了那位叫义父的人，“别叫义父！”

  “好的义父……啊不天尊。”

  对于这群亡命之徒来说，雾天尊所制作的伪装面具就等于是一套无价之宝，他们之中有穷凶极恶之徒，也有疲倦了想要平静生活之人，这一套物理上能将他们改头换面，让凌云境界都难以辨识出来的伪装面具正是他们所需求的。

  而此物制作起来十分困难，需求的素材更是要从此间江湖的各处险境之中取得……

  雾天尊此次一出手就是十几套，甚至他连要做什么都没有说，这是何等魄力。

  “此物一共可以再度修改两次面貌，就当赠与诸位，想不想参与接下来的行动也全凭诸位自己的意愿。”他静静的解释道，“我知道你们之中的某些人已经不想以身犯险，准备寻个地方继续度过此生……我不拦你们，此物就当是鉴别礼，希望你们好自为之，莫要忘记这面具只可更改自己的容貌两次。”

  他两度强调了面具的限制，以防一些人有恃无恐，穿上面具开始四处作恶。

  “而其他愿意同我去陆宗内取那秘宝之人，我们戴上这套面具，是为了以后再也不需要戴上面具。”他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调动起了在场诸人的情绪，让他们丝毫没有发觉周围的地面上已经蒙上一层灰白色的稀薄雾气。

  “正道联盟想要建立秩序，想要以高修为者牺牲自己所得，来保住此间江湖的所有人。”他嗤笑道。

  “但我们早就清楚，今天我们的一切都是我们凭自己所获得的，怎会轻易拱手让人？”

  有些邪修听到这句话就差叫好起来，有的人紧紧攥起了拳头，也有的人缓缓后退，将众人护至身前。

  “此间江湖从始至终就是能者生存！若是那浪潮愈来愈凶，我们便要比它更凶！直到将浪潮彻底击碎！”

  雾天尊扬起酒壶，情绪高昂，灰白色的雾气伴随他的动作欢欣雀跃。

  “秩序之下只会有温顺的绵羊，却不会有统领者的巨狼！”

  “我们当取得更强的力量，取回我们应得的，若是浪潮来了，便打破浪潮，若是天塌下来，便打破这天！”

  众邪修再也按捺不住，不论他们来此地之前想法如何，纷纷都“发自内心”的鼓起了掌，赞同起了雾天尊所说的话。

  而就算有精于内神修行者，此刻也只能跟着周围的人一同鼓起了掌，当雾天尊看向他们时，他们便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没问题，每个人都有困难，不过希望诸位在我们行动结束之前都在我准备的地方暂歇片刻，如何？”雾天尊说道，不愿意参与行动的也就四个凌云境一重，在周围不善的目光之中只能同意。

  雾天尊取下腰间的小木块，交到他们其中一人手中，目送他们走进了镜湖旁边的一处神秘空间之中。

  “他们还有机会出来吗？”一名年纪较轻的邪修问道，他不过是个到处采阴补阳的年轻小生，虽然也参与这次行动，但不像那些杀人如麻的邪修，他从未主动取过别人性命。

  雾天尊看了一眼逐渐关闭的空间，眼神微眯。

  “这个问题么，会出来的。”

  众邪修戴上面具，逐一施展遁术向着天山山脉飞奔而去。

  ……

  月明的视角再度转换，返回到了月皇的身边，此刻这名当今第一剑修正在云层中俯视着忘川以及陆宗边缘接触的那块地方。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千年之前的忘川边缘树木郁郁葱葱，于月明在千年后所见的寸草不生的平原完全不同，许是那千年沙虫体内蕴含的浊气和煞气导致了这一变化。

  那这千年沙虫……月明想起了故事里死去的陆宗之主，他感觉自己快要见到那个故事的结局了。

  同样要见到的，或许还有部分魔怪诞生的真相。

  月皇静静的凝视着下方，这片未经开发的古代树林中很适合藏匿人或物，但月明估计他已经捕捉到了一部分前来此处搜寻的邪修的踪迹。

  远处的陆宗核心城此刻还是很小一个，遍布陆宗的要塞城也并未建立，不过月明确实能发现不少建立于葱郁盆地之中的大宗门。

  原来以前的陆宗是这样一个元气富饶之地。

  月皇缓缓转了一个方向，那里靠近盆地的边缘，许多坚韧的藤蔓自悬崖上垂荡而下，月明运转【洞察】，发现藤蔓之间确实有几辆镖车的残骸，似乎是在盆地边缘运送什么的时候发生意外，坠落山崖。

  千年之前没有机巧鸟，运送途中若是出了问题，只有收件者发现超时才会知道。

  “你不累吗？”

  一个好听的少女声音自旁边传来，月皇微微转头，先是看到了一双穿着黑色高跟靴的双腿，再是那套他再熟悉不过的贴身黑色连衣裙，还有那个始终笑着的少女。

  “阿影，你该看着那边的。”月皇的语气中可听不出什么责怪的声音。

  “我只是想和月哥哥多待一会儿嘛。”少女撒娇道，“之后就要闭关了，可能几百年都见不到你了。”

  她像一个飘忽不定的影子，一下子就钻到了月守一的怀里，变成了一只想要被摸摸头的小黑猫。

  月皇自是拗不过少女的，只能遂了她的愿。

  旁观的月明真的好羡慕。

  忽然，靠近悬崖边缘的一片树林开始摇曳起来，墨影显出原本的样貌，也眯起眼睛开始观察起来。

  “我们五个人够吗？”她轻声询问道。

  月皇沉默片刻。

  “会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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