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晃荡的尸体仿佛随时会诈尸。

  孙小芳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她们中的一员，也没有多少心思同情她们，但是依旧非常好奇，忍不住问：“她们怎么也来上吊？也是替人担罪吗？”

  这两个女人看起来也很年轻，二十多岁的样子。

  正是一个女人最美丽的年纪。

  可惜死在这荒郊野外。

  无人收尸。

  孙小芳知道自己可能也会暴尸荒野。不知道会不会有野狗来啃食她的尸体。

  谢先生说：“是啊，都是穷苦人家。自己犯了大罪，又不愿意连累家庭，只好一死，死之前顺便做点好事。也替人担罪，也为家里挣点钱。家里还能念她一点好。等风头过去了，再将她埋葬。烧些纸钱，希望来世投个好胎。”

  孙小芳又问：“她们犯了什么罪？也是谋杀亲夫吗？”

  谢先生犹豫了片刻，说：“一个女人偷汉子，被全家人抓了个正着。本来家族要浸猪笼，但是家族有人在县衙当差，就交由县令处理。县令判了死刑。丈夫家人还找女人娘家人要钱赔偿。娘家人哪里有钱？是县令做了一回和事佬。另外一个女人在别人家当佣人，偷了主人的钱，金额巨大。其实她有点冤枉，偷的主人家中的字画，以为是普通的废纸，就带回去生火烧柴。没想到那都是古董字画，价值连城。她要是换成钱，自己花了享受了，死了也划得来。可是一把火烧了，什么都没捞着。真是造化弄人啊。”

  孙小芳苦笑着说：“起码一个偷了汉子，一个烧了值钱的东西，这罪名是货真价实的。我什么都没干，就被判了死刑。您是有学问的人，您说我死后会不会变成厉鬼？”

  “我不知道，看你的家人给不给你请和尚念经超度。”

  谢先生走到那两具女人的尸体下面。

  她们的脚下有垫脚的石头。

  谢先生把石头扔到附近的河里去。

  孙小芳问：“您这是做什么？”

  谢先生解释说：“吊死鬼踮脚用的石头非常不吉利，如果有人把石头搬回家放在别人的床底下，这个人可能也会不自觉地去上吊自杀。所以我看到这样的石头就把它扔掉，避免有人枉死。”

  “你还真是个好人啊。等会儿我死了，你也把石头扔掉吧。”

  “举手之劳。”

  孙小芳把脖子套进了绳子，两脚一蹬，蹬开了垫脚的石头。

  几块石头散落了。

  孙小芳眼前一黑，双手下意识地拉住绳子，想把自己的脖子从绳子中摘出来。

  她的双脚悬空，胡乱蹬着，仿佛是在用力踹不公的命运。

  可惜这一切都是徒劳。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脑袋里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

  突然她不想死了，不想死得这么冤枉。

  她根本没有杀人！

  她是冤枉的。

  可是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

  突然她听到了破空之声，然后感觉自己摔了下来，屁股磕在石头上，尾椎骨好像磕断了。接着仰头摔了一跤，脑袋磕到了大树上，顿时头上多了一个包。

  难道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但是孙小芳的呼吸畅通了。

  她大口呼气。

  原来空气这么新鲜。

  这时候孙小芳才发现上吊的绳子断了，有一支箭钉在树上，箭尾颤颤摇摆。

  原来有人一箭射断了孙小芳上吊的绳子，让她摔了下来，救了她一命。

  孙小芳逆着箭杆的方向望过去。

  黑暗中出现了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有一条狗。

  女人的影子特别的长，仿佛是活的。

  这条狗浑身漆黑，似乎和黑夜融为一体。

  黑狗偶尔打个哈欠，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正是王七邓无影和黑狗溪边。

  王七走到孙小芳的身边，问：“姑娘，何故寻死？”

  邓无影把孙小芳扶起来。

  孙小芳下意识去看自己的父母和弟弟，但是他们都不见了。

  他们刚才所站的位置空荡荡的。

  孙小芳又去找带她来上吊的谢先生。

  谢先生居然也不见踪影。

  孙小芳茫然。

  他们好像就等着自己去死。

  自己没死成，他们就失踪了。

  王七又问道：“姑娘，你还好吗？”

  孙小芳回过神来，解掉缠绕脖子的绳子，说：“不好。”

  邓无影说：“你肯定受到天大的委屈，所以才要寻死。”

  听到这番话，孙小芳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死死抱住邓无影。

  邓无影给予回应，也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王七在一旁叹气：“都是苦命人啊，若非迫不得已，谁也不愿意走到这一步。”

  他想起自己当初也曾上吊自杀。

  而李善臣生怕自己不死，补了自己一枪，可惜歪打正着，这枪打断了他上吊的绳子，间接救了他的一命。

  王七和邓无影再三询问孙小芳为何自杀，是不是被仇人所逼？因为他们刚才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地离开。

  孙小芳想着不能牵连自己的家人，所以没有解释。

  她向王七邓无影感谢，说：“不过跟家里人闹了点矛盾，一时想不开，便想寻。现在我想开了。谢谢二位。”

  邓无影道：“那赶紧回家吧。要不要我们送你？”

  “不用了，谢谢。”

  王七见孙小芳穿着整洁，妆容得体，以为是哪个富家千金或者有钱人家的媳妇。

  可能真的是一时受委屈。

  孙小芳向他们鞠躬再三致谢，然后背着他们离开。

  她根本不知道往哪里去。

  回牢房？

  还是回家里跟爹妈打声招呼？这样自己死也能瞑目了。

  她走了几里路。

  谢先生从路边闪出来，说：“那一男一女不是善茬，好像是朝廷派来的人。咱们得躲着他们。所以我回避了。”

  孙小芳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办？继续自杀吗？”

  谢先生说：“反正你要记住，你死了才能保你家人的平安。”

  “我知道了，现在我就在这自杀。这也有大树。方便上吊。”

  “不行，可不能随便自杀。刚才那棵大树是我们千挑万选的，风水好，你在那里自杀，下辈子投个好胎，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要是随便找个地方上吊，会引起老百姓的恐慌。”

  “那还是回树林吧。一男一女一狗应该走了。”

  “听您的。”

  孙小芳和谢先生回到树林，果然不见他们的踪影。

  那两具自杀的女人的尸体还在地上。

  谢先生又在树上挂了一条绳子，重新堆起石头，给孙小芳整理衣着。

  “好好上路，争取下辈子做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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