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在距他一步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她蹲在他面前认真将他打量一番后朝他咧嘴一笑。

  “好好享受这神仙般的待遇吧。”

  李村长如今已经无法思考，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着阿宁的指尖，那上面缠绕着细如发丝、状若活物的血色细线，那红丝线摇曳的身姿朝他靠近，他满脑子都多年前看到的恐怖一幕。

  “我说，我什么都说！”

  李村长歇斯底里的喊完之后就崩溃的放声大哭起来，好似最委屈的人就是他。

  阿宁用握杏子的手揉着被震得不舒服的耳朵，她瞧了瞧手指上的噬魂线，再瞧瞧痛哭流涕的李村长，她淡定的把噬魂线装进了巴掌大的透明水晶瓶子里，就放在旁边那张破旧的木桌上。

  叫来等在门口的人记录口供，阿宁说要回不打烊办事，在场诸位谁也不拦着。

  拦她也没必要，记录口供的事情他们就能办，何必再麻烦阿宁。

  阿宁回到不打烊继续批阅不夜城送来的文书，这些原本是她哥的工作，不夜城那边找不到她哥，这活儿现在只能交给她干。

  台县县城这家不打烊的掌柜是一个看上去有七八十岁的老奶奶，她让阿宁管她叫阿良。

  店里的小伙计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是个看上去傻里傻气的小胖妞，阿良叫她小晴儿，阿宁更喜欢叫她胖妞。

  阿良是只老妖，少说也有五六千年的道行，她的真身可不简单，她是条真龙，但却有一身散不尽的妖气。

  “小城主，这些魂一直不送回不夜城，我怕会生出其他事端。”

  阿宁手里的笔不停，头也不抬的说道：“不用考虑那么多，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如有异动，一律格杀勿论。”

  老婆婆模样的阿良一脸的皱纹都快挤成花了，她担忧的说道：“咱们对普通亡魂用这样强硬的手段，只怕会落人口实。”

  阿宁低着头还在奋笔疾书，她边写边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接到中枢院的通知了吗？”

  “您是指不夜城停业大整顿的通知吗？”

  “都说了要全部停业大整顿，无常府更是被点名的那一个，可他们停业了吗，他们整顿了吗？没有呀，他们不但不停不整顿，还不停的往不打烊里送亡魂，你说他们这违令不遵的做法，是什么意思？”

  阿良一脸苦恼的回道:“瞧着，是不把中枢院、不把城主放眼里呀。”

  “我哥现在去向不明，多少势力盯着不夜城，无常府一众表现的这么叛逆，而我又籍籍无名毫无功绩，”阿宁抬头看向阿良，“你说这各家各族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认真思虑之后，阿良才做出回答：“如果是我，我只会选择置身事外。城主只是不回不夜城，这种时候就算不帮忙，也绝不能贸然暴露自己想要谋夺不夜城的野心。”

  阿宁点点头:“你这是最保险的想法，但更多人的想法是先下手为强。他们认为不夜城易守难攻，只要他们占领了那里，不管是我还是我哥，哪怕是我俩联手，哪怕再加上所有不打烊的掌柜，我们也绝对没可能从他们手里夺回不夜城。”

  阿良听后翻了个白眼：“先不说不夜城好不好攻占，就算他们占领了不夜城，但他们占领下的不夜城易守难攻是要有前提条件的，最起码攻守双方的实力要不相上下，可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存在。”

  “万一呢？”

  “不说别的，这世间谁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能独战万千恶鬼于沙场之中？除了城主，就剩您了。所以这件事都不需要城主出面，也用不着我们这些掌柜跟着添乱，您自己就能把不夜城里的那些小鬼崽子们扫荡干净。”

  阿良可是亲眼见识过阿宁不讲情面的样子，她不会给你下次绝不会再犯的机会，她只会让你这次就死的不能透。

  不打烊的掌柜们之所以对阿宁马首是瞻、异常恭敬，不是因为她哥是不夜城城主，而是因为她是不夜城的小城主。

  阿宁离开不夜城太久了，久到千百年来已经没有谁亲眼见识过，不夜城的小城主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象征着死，也代表着生，她就是不夜城存在的意义，她就是万灵终归不夜城的因与果。

  如果谁非要挑战她，阿良只会为那位默默祈祷，祝那位早日尘归尘来土归土。

  阿宁不知道阿良在胡思乱想什么，她嘱咐道:“咱们的目标是悄悄解决问题，这个过程越简单越好。但有一点务必记住，不能吃亏。”

  “是，老奴遵命！”

  阿良装模作样的福身一拜，浑身上下全是滑稽。

  抬头看她的阿宁没笑，正好进店的客人反而没憋住喷笑出声。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陆景非憋住笑后马上道歉，阿良笑着说了句不碍事，然后转身去了后院。

  眼看就要到中午了，她得赶紧去给小祖宗做饭。他们这位小祖宗的肚子不能饿，这肚子一饿呀，这脾气就容易好不了。

  阿宁朝陆景非抬了抬下巴:“自己找椅子坐。”

  陆景非四下看了看，最后从犄角旮旯里搬出来一把旧椅子。这椅子就是旧了些，上面没有灰尘，也不知道放在角落里做什么用。

  这椅子还能是做什么用，当然是小晴儿拿高处的东西时垫脚用的，不过她每次用完之后都会细心擦干净。

  正因为擦干净了，而且陆景非也没有找其他椅子的意思，所以小晴儿只是不紧不慢的看了他一眼就没再多话。

  阿宁看起来很忙，她前面桌子上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卷轴比皇帝桌子上的奏折还多。

  她写完一卷后也不整理一下，随手一抓直接丢进了一旁的寻缘镜里。

  陆景非见她这么忙，坐在她对面犹豫了半天才开口：“李村长开口之后，白浪村其他人也全招了。不过南风来报，说是李村长儿媳娘家大哥已经去云州报信了。”

  阿宁依旧不抬头的回道：“等我吃了午饭，我们也去云州。”

  陆景非急忙说道：“我们可以先派人拦住他。”

  阿宁低着的头轻轻摇了摇：“用不着，那个姓孟的需要知道这件事，他要是得不到消息，我们还得自己想办法让他知道，现在有人替咱们去送信，也省了咱们的麻烦。”

  陆景非不确定的问道：“是云州有要办的事情吗？”

  阿宁从小山似的卷轴里抬起头来看他，只觉得有些好笑:“我们要办的就是孟常搜集童女的事情，不过这件事牵扯到了千家的辛秘。官场上的争斗用不着我管，但这件事是千家的逆鳞，谁碰谁就会死的那种。”

  陆景非一想就明白了，他激动的说道：“因为他们不能把你怎么样，所以必须是你去，对吗？”

  阿宁想说不是必须，不过她想了想却没有说。让他觉得这件事是她必须要做的事情，也不是一件坏事。

  陆景非本来打算告辞先回县衙，他站起身后想起来还有件事，于是他又问：“牢里那个瓶子和里面的东西要怎么办？”

  “一会儿我去拿，”阿宁看着他，不紧不慢的说道：“收好了，里面的东西千万不能让它跑了。”

  陆景非马上往回跑，就怕谁一个不小心再有个万一。至于为什么不能让它跑了，陆景非忘了问。

  他要是问，阿宁也会告诉他原因，谁让他没问呢。

  阿良这一餐做的很丰盛，荤素搭配的刚刚好，饭菜摆好后她叫上柜台前端坐着练字的小晴儿一起吃饭。

  吃饭的时候，阿良还不忘问阿宁，需不需要她跟一起去云州。

  她说孟常毕竟也是条真龙，虽然真龙威胁不到阿宁，但万一出现什么特殊情况，阿良这条真龙处理起来更方便。

  阿宁给她的答复是:再说吧。

  孟常和千家都不足为惧，虽然阿宁还不知道怎么用鞭子杀死一条真龙，但是那不妨碍她杀死一条真龙，前提是她哥不会恰巧出现。

  小晴儿吃饭和做事一样慢吞吞，为了照顾她，阿良一个劲的劝阿宁慢点儿。

  为了慢下来，阿宁只能放弃埋头吃饭，她边吃边没话找话。

  “我在白浪村见到龙王了。”阿宁还是知道给敖宸面子的，至少在他同类面前尽量不直呼他的大名。

  阿良边给小晴儿剥虾仁边翻了个白眼:“老情人在土里面埋着，敖宸那个废物自己又没本事，可不就得指望小城主您。”

  不能直呼龙王的名字？这个规矩在阿良这里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别说是背着敖宸，就是当着他的面，阿良照样直呼其名叫他废物。

  她是条龙不假，但她早就跟敖宸反目成仇，她现在是不夜城的一份子，她用不着再守龙族的狗屁规矩。

  就算她还是龙族一员，她照样要无视规矩痛骂敖宸，在她这里，敖宸就没资格听她的好话。

  听听这话里的嫌弃，阿宁都替敖宸尴尬，不过他挨骂也是他活该。

  阿宁懒得理他们俩的恩怨，问道:“那个姓孟的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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