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萧昱在我这儿传了膳，又歇了午觉才回去。

  午觉是我与他一块儿歇的，也实在是我这儿冰块供应有限，我又怕热，原本想着挤一挤也无妨。

  然而事实却是……

  他身上热得很。

  一张床榻就那么大，近了远了都热得慌，两人贴在一块儿久了，后头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就变得汗腻腻的了。

  这午觉，看似睡了一个时辰，实则一半都在打闹。

  弄得傍晚淑妃过来看我时，我还哈欠连连的。

  “瞧你，这是没休息好么？今儿早晨的事情我可听说了，真真是把我吓坏了，还好有魏公公给你作证。”

  淑妃颇有些叹息，道：“从前么，张贵妃眼高于顶，也不与谁结交。现在，却打上太后的主意了。”

  “她这人，手段颇多。最近皇后娘娘又是病着，我无暇顾及你，你也只能好好照顾你自己了。”

  我点了点头，忍住困意，也不好和淑妃说这事儿的真实情况，便岔开话题，问道：“皇后娘娘可好些了么？”

  淑妃一听这个，面有愁色，摇头又叹了口气。

  看着淑妃微微垂眸，我也留意到，淑妃的眼睛底下，同样是有着一层淡淡的乌青的。

  看样子，近来她也是没有歇息好的。

  “还是老样子罢了，还是咳嗽着。”

  淑妃道：“太医也说，皇后娘娘这病，得少思虑，好好养着。我与公主为宽慰娘娘，也日夜轮番陪着。”

  “可……”

  她顿了顿，有些不忍，道：“莹雪却与我说，夜里她与皇后一起睡觉时，皇后在她睡着以后，曾躲在被窝里哭泣。”

  “也就那一回吧，公主醒了才察觉。剩下的时候有没有，我也不知道了。皇后娘娘她，到底不容易……”

  “前几日我听说姜夫人也入宫看过皇后娘娘，私下聊了什么我不晓得。只知道那晚上，皇后娘娘便安排了姜才人给皇上侍寝。”

  “那天，正好是五月十五。”

  听淑妃说到这里，我与她对视一眼，明白了什么。

  每月初一十五，按照规矩，萧昱是要去皇后宫中过夜的，近来皇后身子不好，萧昱过去也总是陪着她说话养病。

  姜夫人来了……

  多半，提的是姜家荣辱，嫡后膝下该有孩子，要皇后也扶持一下姜才人什么的。

  我心下鄙夷。

  “也难怪皇后娘娘偷偷流泪了。”

  我几乎要“呸”一口了，又道：“姜家好歹也是世家大族，姜夫人为了家族，便是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女儿了么！？”

  当真是无情！

  听我这么说，淑妃立即按住了我的手，看了看外头，又对我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这种话咱们就别说了。”

  “省得被人听了去，又要牵扯出不知道多少是非。”

  我颔首，对此也清楚，便又和淑妃聊了一会儿，多半也是说皇后娘娘病情的，淑妃也累了，没坐多久就回去了。

  六月伊始。

  眼看着快要入伏了，这天气也愈发闷热了起来。

  前几日下了雷雨，今早这园子里头便也是水汽蒙蒙的，潮得厉害。

  清晨。

  我起了个大早，陪着淑妃一起去给皇后请安。

  林荫小道上。

  我用团扇扇风，瞧着荷池里盛放的荷花，便转头对淑妃道：“荷花香气宜人，皇后娘娘也不晓得会不会喜欢。”

  “她这几日身子似乎是好些了？咱们要不要命人摘一些送过去？”

  淑妃也往荷池里看了一眼。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那璀璨一点红，确实是吸引人的眼球的。

  “也好。”

  淑妃回头就吩咐了香蕊，让她待会儿叫了宫女，去采些。

  不多时。

  我与淑妃一块儿到了皇后住处，正好见皇后坐在贵妃榻上，拿着一本书正在和莹雪说故事听。

  莹雪缺了一颗的门牙似乎长出来了一些，她笑得可爱，那小牙也更添几分童稚。

  今日皇后的气色看着还不错，比先前红润了一些，就是她自病了以后，消瘦了不少，从前略见丰腴的身子，现在穿着那凤袍，也总显得空落落的。

  “皇后娘娘。”

  淑妃先行见礼，我也跟着一块儿。

  见我们来，皇后露出温和的笑，放下手里的书，牵了莹雪过来，让她也对着我和淑妃见礼，又问道：“这么热的天儿，怎么过来了？”

  我与淑妃互望一眼，便拎了食盒出来。

  “嫔妾与淑妃娘娘念着皇后娘娘最近苦夏胃口不好，便做了一些清爽的小吃来送给皇后娘娘。”

  我说着，便端了食盒上来。

  我其实不大会做吃的。

  菜谱，还是淑妃给我的呢，我又盯着小厨房做好，才送来给皇后的。

  皇后神色有些恹恹，大概本来也是没什么胃口的，不过念在我俩一番心意，倒也没有拒绝。

  “瞧着倒是可口。”

  她含笑说了一句，勉强也吃下去不少。

  莹雪公主也在旁帮着布菜，拉拔着皇后的衣袖，要她多吃一些，早点把身子养好了。

  “你们呀，真是……”

  皇后拿我们也没办法，面对着夹到面前的菜色，无奈叹息。

  “母后，多吃些……”

  莹雪丝毫不觉得疲倦，继续敦促。

  “好，好。”

  皇后无奈答允着，我与淑妃相视一笑，其乐融融。

  早膳后，莹雪或许是看着皇后今日气色不错，便就提议着要不要出去走走。

  莹雪摇晃着皇后的胳膊，撒娇说道：“母后。太医也说了，您要多出去晒晒太阳呢，咱们这会儿出去走走可好？”

  “您之前也答应了儿臣，等到芍药花开的时候，陪着儿臣出去看看呢。”

  “恰好，咱们院子里就有，现在日头不大，出去嘛~”

  莹雪也是个体贴的孩子。

  怕皇后出去太远的地方，会累着。

  芍药。

  皇后听见这个，眼神也动了动，往窗外看去。

  我瞧着皇后神色，猜想她应该是心动的，便柔声道：“皇后娘娘无碍。反正这都是自己人，陪着您一块儿出去走走也无妨。”

  淑妃闻言，也跟着附和。

  如此一来，皇后也不好拒绝，便由着淑妃和莹雪搀扶着，出了屋子。

  皇后久不出去了。

  她的起居室里虽然焚了香，可怎么都还是掩盖不住那一股子淡淡的药味的，一出来，我看见皇后也是眼前一亮。

  这人呀，总是不可能一直被困在方寸之地的，不然心情都不会好。

  “天色这样好。”

  她感慨了一句，仿佛有些羡慕。

  我心头忽的一沉。

  隐隐想起，多年以前，我与娘曾陪过一位行将枯槁的老人出去散心，她看着碧绿草原，辽阔蓝天时，也是这样羡慕怀念不舍的神色。

  “皇后……”

  我轻轻唤了一声。

  皇后似乎并未听见，仍是紧紧握着莹雪的手，往前走着。

  芍药花开得极美，香气也是馥郁。

  我们走得近了，皇后也有些累，莹雪便扶着她，到了一旁的长廊上头坐下，安安静静，远远欣赏着。

  皇后见莹雪只是静坐陪她，忍不住问道：“怎么不过去瞧瞧？”

  莹雪闻言，坐得愈发端正了，回答道：“在这儿已经能看得清楚了。儿臣是来陪母后一起看的，岂可独留母后在这儿，自己贪看呢？”

  莹雪很是认真，仿佛一个小大人似的。

  皇后听完，眼眶一红，泪水便顺着脸颊滑落。

  “母后，你怎么哭了？”

  莹雪顿时急了起来，拿了自己的手帕要给皇后逝泪。

  皇后却自己用手抹了泪水，含笑道：“母后只是高兴，没什么的。”

  莹雪咬了咬唇，仍不放心，却没说什么。

  我看着她们母女如此，心中感动，索性起身，想着去摘几朵芍药花回来，给她们瞧瞧也是好的。

  恰好我起身，院子外头，有宫女急急进来，神色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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