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里。

  我端然坐在张贵妃对面，身侧是瑛嫔，而温嫔则坐在我对面的张贵妃下首，位次分明。

  “昭媛姐姐似乎有些紧张呢。”

  就在我正襟危坐的时候，瑛嫔忽的挑眉看我一眼，嘴角也带着讥诮的笑容。

  紧张？

  我冷目看瑛嫔一眼，淡淡道：“与你无关。”

  我心情并不好。

  这个时候，瑛嫔要是还想要挑衅，我说不准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哪怕伤敌八百，自损一千都是有可能的。

  果然，瑛嫔怔了怔，大概是没想到，我竟然露出这一番姿态来。

  她眼神复杂，扫我一眼，喃喃道：“不愧是昭媛，脾性果然大，嫔妾失言了。”

  说完，她不再说什么，挑眉望向门口。

  我也不再理她，只安安静静等待着时辰一点点过去。

  终于，门口有动静传来。

  小太监唱道：“漠北王到——高丽世子到——”

  来了！

  我又坐得正了一些，抬头的一刹那，便见两年多不见的那个人，穿着戎装，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还是他一贯喜欢的装束，昂首挺胸的，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势与傲气。

  我死死地咬着嘴唇。

  我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副样子了。

  总是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无论是我娘还是我，在他眼里，都不过是棋子。

  而他，从来都不遮掩他的这一丝情绪。

  我知道，我的厌恶，又对我自己的无能为力，当然也有他这个人本身就是如此让人不喜欢的。

  与他恰恰相反的是跟在他身后的高丽世子。

  高丽世子生得十分儒雅，模样俊俏，皮肤也白皙，跟他这个五大三粗还留着络腮胡子的汉子相比，相去甚远。

  他俩齐齐到了萧昱跟前。

  高丽世子站在燕云天身侧跪了下来，按照着大周觐见君王的规矩，恭恭敬敬三拜九叩，朗声道：“见过大周皇帝陛下。”

  燕云天则是站在那里。

  直到高丽世子已经站起身来，燕云天才略微服了服身，将左手抬起来，搭在了他的右边肩膀上，算是见礼。

  “大周皇帝安好。”

  他略一颔首，神色间满是倨傲。

  上首。

  萧昱坐在龙椅之上，头顶带着金冠，有金色的珠帘垂下，我看不清萧昱脸上的神色。

  说来，帝王这样的珠帘，为的就是不让朝臣看到他的脸色，如此一来，朝臣们自然战战兢兢，不敢惹怒了帝王。

  燕云天却仿佛连打量一下萧昱是什么样的表情的意思都没有，就那么站着，两个人仿佛在对峙。

  就在他们还在互相看着的时候，张贵妃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语气娇柔，却又带着几分身为贵妃的气势，啧舌道：“这位便是漠北王吧？怎的如此不懂规矩？”

  “番邦觐见，该是什么样的礼仪，礼部的人不曾教过你们么？”

  “本宫瞧着，高丽世子学得就挺好的。漠北王一生戎马，原来不过是个武夫，连这个也学不会。”

  “先前燕昭媛出口成章，是会背诗的呢。本宫还以为，漠北王也是如此。现在才晓得，闻名不过见面呀……”

  她说完，娇娇一笑，看向瑛嫔。

  瑛嫔莞尔，也跟着附和道：“皇帝表哥。臣妾觉得，贵妃娘娘这话说得不错。今个儿是大日子，怎可失了规矩？”

  “燕昭媛，你说是不是——”

  瑛嫔故意看向我，挑衅的意味还在眼底。

  她是拿准了。

  现在情况和刚刚可不同，就算我生气，也不可能对她做什么。

  嗯……

  我确实不会对她做什么。

  因为我知道，燕云天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会被拿捏的人。

  虽然我也很希望，有人真的能将他拿捏住，骑在他的头上为所欲为。

  “张贵妃这话可就错了。”

  燕云天横眉冷对，在气势上毫不输给张贵妃，淡淡道：“本王之女，嫁给大周皇帝做昭媛。”

  “论起辈分来，本王乃是大周皇帝的长辈。本王身为长辈，如此客气，在漠北已是极高的尊重了。”

  “大周信奉儒家，而儒学有一句至理名言，叫做百善孝为先。莫非这只是一句空话？”

  这话一出，张贵妃一下子就被堵住了。

  燕云天自然是读过书的。

  他能有今日的作为，年幼时跟着先代漠北王攻占燕云十六州，可不是一个只有一身力气的武夫。

  他自然是长辈的。

  而且，面对张家，他也不是一点底气都没有。

  燕云十六州那一仗的时候，他打赢的是张不为的父亲！

  哪怕后来漠北输给了大周，可那一次主战的领头人也不是燕云天自己，而是底下的将领被人给利用了。

  双方再次对峙上。

  张贵妃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里有隐藏着的怒意，冷冷道：“百善孝为先，这话说得是不错的。”

  “可燕昭媛不过是妾室罢了。身为她的父亲，你在皇上的面前也只是一个臣子，如何能以‘长辈’自居？”

  “哪怕先皇后的生父，在皇上面前都不是你这样子的！漠北王，可要拎清楚自己的身份！”

  燕云天闻言，哈哈大笑两声，道：“燕瑰月是妾室不假，可她也不过是庶出罢了。论身份，并不高贵。”

  “可本王，却是正统的燕氏嫡传，如何能相提并论？”

  张贵妃一下子又没话说了。

  我在旁边冷眼看着，大概能品味得出张贵妃此刻的心情。

  她应该是觉得，燕云天好像说得有道理，可又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这就是诡辩了。

  分明两者都不是同一个东西，却被他拉扯到了一起，偷换了概念！

  “啧啧。”

  瑛嫔掩嘴一笑，看向我，调侃道：“有其父必有其女。这话，还真是没说错呢。贵妃娘娘总说昭媛古灵精怪，原来是随了你这位父亲。”

  “可惜，不是嫡出。燕昭媛，你嫡出的姐姐莫非比你更厉害？”

  瑛嫔又在拱火了。

  挑拨我与燕云天之间的关系。

  “嗯……”

  但我一点都不在意。

  我和他，本就没什么关系。

  “她们呀……”

  想起那几个被我揍得鼻青脸肿的姐姐，最后只能通过告状来欺负我，我摇摇头，道：“也就那样吧。”

  瑛嫔闻言有些诧异看我一眼，随即不动声色，不再插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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