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今岁年末的冬日似乎格外的寒冷，是这几年来最为寒冷的一个冬季。

  一晃又要一年，年年岁岁道不清光阴的流逝。

  洛宛即将十九，这下子就连康文帝也坐不住了，明里暗里都是在试探洛宛的态度，同时不忘宫里的自己适龄的女儿昭和。

  慕兮宫则是冷清不已，少了十四皇子，宋贵妃的最后一口气仿佛跟着十四皇子一同走了，大病一场，久久不见好转。

  “昭和没去见她？”康文帝问钱永忠。

  这个她自然就是宋贵妃。

  钱永忠道：“不曾。”

  母女俩走到这一地步，真是极其罕见，想当年昭和小公主不是喜欢跟在圣上身后就是喜欢跟在贵妃娘娘身后，如今却走到了这个地步。钱永忠想。

  而宋贵妃病了的这些时日，康文帝也不过去慕兮宫两趟而已，坐的功夫甚至没有一刻钟。

  钱永忠低垂着眉眼，无声感慨帝王的冷血。

  慕兮宫

  寝殿内银丝碳从不断绝，烧得殿内异常暖和，比起外头凌冽的寒风暖上不知多少倍，同时也令宫女们不禁面色发烫，额间隐隐露出汗水。

  难以想象，在腊月里可以热到汗水都冒了出来。

  人在茶凉在此时似乎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林皇后与宋贵妃素来不对付，自然没空搭理她，而其余妃嫔见到了宋贵妃这般狼狈的模样，心里不知有多舒服，一想到十四皇子的薨逝，她们便更加喜不胜喜。

  哼，叫你平日里眼高于天，不把她们这些妃嫔当人看！真是遭到了报应！

  就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愿来探望，人做到了这一步真是可悲可叹！

  厚实的锦被之内，宋贵妃紧紧蹙着眉，口中喃喃，似乎陷入了噩梦中。

  都走了，榭儿走了，柘儿也走了，而昭和却不愿见她，甚至是不愿认她。

  她宋笙哪里做错了呢？

  辅国将军王勐的独子王垒哪里不好呢？

  就算他肚中毫无墨水，甚至游走于烟花之地，但要知道王家就这么一个独子，既无其他庶出的碍人眼，那王氏与老祖宗皆不成气候，当家人王勐亦只是行兵打仗之人，一旦昭和嫁进去，谁都压不住昭和的气性。

  尤其王垒还是个无能的性子，可以说往后的将军府就是昭和的天下。

  王垒文不成武不就，但凭借他父亲的荣光，足以让昭和荣华富贵一辈子还不受气。

  昭和怎么就不懂得她身为慈母的打算呢？

  柘儿······身子骨儿弱，她偏爱这个小儿又有何错？在昭和病了的那段时日，自己若是去承昭宫不小心染了病，这叫日日夜夜与她相伴的柘儿也染了病这可如何是好？

  浑浑噩噩之中，宋贵妃想了很多很多。

  从她的长子五皇子洛千榭想到了十四皇子，再到昭和，最后想到了林皇后与康文帝。

  与林涵清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却不过都是我一人的遐想罢了，林涵清自视甚高一辈子，都不曾把我放入眼中。

  跳梁小丑。宋贵妃苦涩地笑了起来。

  圣上啊，我好恨你。

  你的偏心从未偏向我儿，无论是榭儿还是柘儿，都不过是太子辞钰的垫脚石，在林涵清和洛千屿的眼皮底下跳了一生，也没跳入你的心中。

  老天，你既然让林涵清来到了这个世上，又何苦让我宋笙再来呢？

  宋贵妃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个下午，不知何时被嬷嬷搀扶起喂了汤药，“咳咳咳！”大片的血丝在嬷嬷的掌心流淌，触目惊心。

  连着药汁都呕吐了出来。

  心腹嬷嬷一下红了眼，“娘娘！”

  宋贵妃发觉自己好累好累，浑身难受，眼皮仿佛压了三座大山般沉重得睁不开眼，她扯着嘴皮轻声道：“嬷嬷，药本宫就不吃了，但本宫想见圣上。”

  “诶诶，娘娘，您等着，老奴马上就去御书房！”

  嬷嬷的腿脚从未如此利索过，几乎是一路奔着去承昭宫，哪怕这一路被不少宫女见到，甚至是暗中讥笑她忘了规矩，都不曾慢了速度。

  等到帝王再临慕兮宫时已然日落西斜，残阳染血。

  病了大半个月，宋贵妃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双颊凹陷，眼窝亦是陷了进去，看上去有几分可怖。

  “贵妃，贵妃。”康文帝的声线难得轻柔了几分，是宋贵妃只在林涵清身边才能听到的帝王如此轻柔的嗓音。

  不过是睁眼而已，却耗费了宋贵妃大半的力气，以至于呼吸都粗喘了不少。

  望着这个记忆中的丈夫，宋贵妃恍然以为陌生，挣扎着坐了起来，背后垫着软垫，努力与帝王平视着。

  “圣上，我能否求几份恩典呢？”每一个字、每一句话说出来都分外困难，而宋贵妃已经失了往日的耐心，直奔主题。

  是我，而不是本宫。

  康文帝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多了一丝动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见此，宋贵妃堪堪扯着嘴皮扬起唇来，“慕兮宫里的这些嬷嬷宫女，望圣上能大发慈悲，给她们一份尊荣，安享晚年。”

  一旦她离去，这些人只怕是会落入其他贱人的手里，得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她的人，谁都欺负不得！

  这下子，寝殿内的宫女们纷纷红了眼，努力让眼眶里的泪水部落下来。

  娘娘，这是在交代后事了。

  娘娘，甚至还能想到她们。

  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思量两息，帝王还是应允了。

  宋贵妃难得放肆笑得眉目都弯了，颇有几分似昭和，叫康文帝愣了两下。

  “还有就是，昭和的婚事，圣上，求您恩准······”

  昭和的婚事？

  帝王的剑眉一下就拧在了一起，以为宋贵妃会提出什么辅国将军或是宣平侯府这类的勋贵人家，心里顿时有几分不乐意了。

  “求你恩准，让昭和这丫头，自由一回吧。如若她心有所属，那便求您为他们赐婚，并且护着那丫头，我怕她会吃了亏也不会您诉苦。”

  “如若，如若她当真没有意中人，就让她自由自在做个公主吧，而不是做一个、夫人。”

  没有意中人的话，做个无忧无虑的公主吧。

  不要如自己一般，意中人无心自己，而自己却困住了自己一辈子，执迷不悔，满是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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