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太多，只菜农一个人装还要些时间，嵇灵自觉上前帮忙，芳华想着人多力量大，转头寻魏恒一起帮忙，这才注意到后面的魏恒一脸菜色，四肢以奇异的频率颤抖，凭借一己之力成功搭建起一幅世界名画——颤抖的《呐喊》。

  虽然不厚道，但是芳华抑制不住大笑出口，“哈哈哈哈哈哈！魏恒！你干嘛一直扶着，你放下不就行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太搞笑了！”

  魏恒像是被一语点破天机般恍然大悟，然后是无尽的悔恨。

  他泄愤似的地将车狠狠扔到一边，四肢僵硬地恢复世家公子该有的仪态，可走起来不听话的四处漂移的手脚还是露了馅，成功赢来芳华的又一波大笑。

  魏恒羞恼于自己的笨蛋行为，气恼地瞪着芳华，大吼着实行言语威胁：“姜芳华，我可是你兄长，你给我放尊重些！小心我叫我义兄来治你！我可是给他传过信，告诉了他你的身份，到时候叫他知道姜叔父的女儿仪态竟然无此鄙陋，定要把你抓起来好好磋磨一顿的。”

  芳华丝毫不受魏恒的威胁，天边远的将军和她什么关系啊？能来磋磨她！

  嵇灵听魏恒语气里满满的谴责，自动认定是魏恒的错，挡在芳华面前，面露凶狠，威视魏恒。

  “不准凶芳华，不然我揍你了啊！”

  魏恒想起前几天每日挨揍的经历，明明他每日最后都同意了他进入他的地盘，可是每天起床还是要再揍他一次，他再次觉得这世界没天理。

  “嵇灵你个大傻子，老子天天教你兵法给你松腿，你记不住老子的好，现在竟然还凶老子，你你你……”

  “啊啊啊~~你要气死我了！”

  魏恒越说越激动，越来越委屈，声音里带出了哭腔，“呜~我天天教你，结果你都记不住，气死我了~呜呜~你都记不住！你脑子怎么长得~你还就知道偏袒姜芳华~她教你的你就记得住！我教的怎么就记不卒~~~”

  嵇灵显然没想到魏恒会反应这么大，殊不知世家子弟的自信和尊严是不容人触碰的。

  芳华也没想到每日仪容清正的魏恒会在人鱼混杂的集市中当街哭成这般模样，震惊但无措，她过往漫长的职业生涯从没教过她如何应对一个小孩子的哭闹。

  纠结了一刻，她还是决定用最简单真诚的话来安慰这个泪崩的少年。

  “魏恒，我笑并不是因为你失仪可嘲，而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我从未见过你如此窘态，看到不一样的你，这样的你很亲切，很有趣，所以我才可以那么无所顾忌地笑。”

  嵇灵也察觉到魏恒哭成这样不只是芳华笑的原因，是多日来积攒的委屈。

  “我虽不知你教过我什么，但你于我很熟悉，我信任你，并不是故意欺负你的，不过，你确实与芳华不能相比的，这点你没办法委屈！”

  菜农老板看闹剧似的看三个小年轻买菜当头都能闹出动静来，不禁调侃，“大小伙子当着妹妹和兄弟的面哭，小心给你妹妹和兄弟留取笑的话头子，快止住些！再哭就真掉面子了，哈哈哈哈！”

  魏恒就是忽然很委屈，发泄完就不想哭了，他自觉这真的很丢人，但是芳华和嵇灵的安慰却是他意料之外的。

  他从没想过他会有朋友，长安的世家子弟都有小团伙，文人家的只和文人家的玩一块儿，武将家的和武将家的在一堆，他阿爹去得早，魏氏没有人支撑，很快就没落了，他幸得义父照拂，勉强守住魏氏门楣。

  可惜他没传得他阿爹半分，学武不成，只能另辟蹊径，他成不了将军，那就要成就一位将军。

  嵇灵是他的选择，他们同龄，他用他过去十年苦读来的底蕴去支撑他成长，他早早清楚他们之间必须信任，他一直朝着这个方向走，但是他从没想过，短短半月，嵇灵便能信任于他。

  还有朋友！他曾经也有朋友，后来发现那些不过是义父和义兄担心他看书入魔，吩咐那些适龄的武将家少年来做他的朋友，可事实证明，不是真心的朋友毫无意义。

  他们浅陋的内心，他不需深究，便看透了。

  高傲的氏族子弟怎么可能看得起一个落魄到要躲在别家门楣下才能生存的遗孤！

  时至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依恋于朋友二字。

  “朋友？真的吗？”他想自己需得再确认一次才能放心交心。

  芳华确定地回道：“当然！能如此将未来的命运安排权赋予你的，怎么可能不是朋友！”

  “你知道了？”

  魏恒惊讶于芳华的敏感。

  嵇灵看不得魏恒这和芳华凑近乎的样子。

  “菜没装完，要快点！”

  芳华也不想和魏恒在大庭广众之下掰扯太多，人都爱看热闹，再闹真就引来人了。

  “快装吧！”

  闹剧打破，魏恒已经知晓结果，内心从未有过的充实。

  四人装菜速度快了很多，魏恒见嵇灵装个菜小心谨慎地模样，甚至有心情去吐槽嵇灵了。

  “几颗白菜被你捧得像千金的墨玉兰似的！”

  嵇灵转头瞪魏恒，“是你不懂~~”

  “什么我不懂，明明是你错把鱼目当明珠！”

  “就是你不懂~”

  ……

  芳华对小学鸡打架不忍直视，却也因为这出奇的热闹而心情愉悦。

  共六百七十三斤大白菜，装了整整四麻袋，菜农给抹了零头，算六百七十斤，共六十七文钱，芳华另挑了些圆菜，圆菜没白菜放得久，要得少，总共五十斤，本价六文多。

  芳华买的多，叫菜农给抹零头，菜农先前被指菜不新鲜，也知自己先说胡话在前，爽快地便宜一些，最后凑整六十五文拿下。

  芳华在家时就已经将钱准备成五十一串的样子，眼下拿出一串钱，又抓出一把零散钱数出十五文付给菜农。

  三人推着两辆独轮车满载而归，比去时多了几分明艳的喜悦。

  到家时，三人分两队各回各家，魏恒推车回嵇家送菜，嵇灵和芳华回姜家。

  姜家后院这几天烟尘飞扬，到处都是土，李大海并着其他几个泥瓦匠正如火如荼赶着工。

  这几日仓库和酿酒作坊的门窗已经被封住了，以防被尘土污了，只有前堂还留出几大缸酒备着这几天卖。

  李大海一伙人的技术确实好，做活够麻利，房子的雏形已经出来了，就差上梁和刮腻子，垒炕灶了。

  芳华到底是门外汉，给的图纸看着好看，但内里许多的细节还是李大海他们这些行内人调整修改。

  芳华和众人打招呼后便带着嵇灵去了前院厨房安置东西。

  阿娘还在前堂看柜台，芳华检查了一下家里各处，没其他的事要忙，便拉着嵇灵从前堂出门，后院外人太多，容易传出闲言碎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干脆绕个圈去嵇家。

  却不想一出门便被一个身着短打的小哥拦着。

  “姜小姐，嵇公子，留步！”

  小哥也是认得县令家公子的，今年大比武出了好大的风头，人人都传姜郑两家这一代是要结合到一块儿的，他也不惊讶二人一起出现在姜家门口。

  今日他本就是来找姜小姐的，便也不多恭维县令公子。

  “姜小姐，我是续骨堂伙计，前些时日您托我给您传药商的消息，眼下药商来了，现下正在我们药堂呢！我正要唤你去药堂呢，这下好了，正巧碰上了！”

  芳华闻言认出这是前段时间她托付给她递药商消息的药堂伙计。

  “多谢小哥惦记，这事要成了定是要给小哥封个红封的！”

  小哥闻言喜上心头，他就知道这趟没白跑，这姜家是云中手头顶松的富户。

  “小姐快随我去续骨堂罢，那头药商正和我们老板讲生意着呢，都是老生意人，生意结得快，赶慢了人就得去他处了！”

  芳华点头，转头问嵇灵，“我去药堂办事，你回去找魏恒还是随我一起？”

  她在嵇灵回答前又赶忙加一句，“阿灵，你先想明白今日你是否有多余时间去陪我做其他事，再来回答我！”

  嵇灵依芳华所言，低头深挖自己的知觉：这几日，他好像确实很忙……虽不知在忙什么，但是他感觉得到他有很多事情没完成，是他喜欢的事情……

  芳华见嵇灵耷拉脑袋半晌不抬头，知道嵇灵这是知道自己另有事情要完成，但又想陪她一起，便先开口做了决定。

  “你回去找魏恒，我自己去就行！”

  说完便转头跟着小哥一起往南街续骨堂而去。

  嵇灵看着远去的芳华，心里一阵难过，他好像第一次触摸到了芳华一直和他强调的走出去，这是有代价的，它会牺牲与珍视之人相伴的时间。

  可这是所有他亲近之人的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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