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元陌受困于破庙。

  奄奄一息。

  脏兮兮的两小只遍体鳞伤地守在他身边。

  见他恹恹转醒，元夕急忙翻身凑过来。

  肿着小脸，眯着眼睛，欣喜轻声唤他。

  “大哥！大哥，你醒了！”

  元夜身上的伤虽然少些，却也满身青紫。

  哽咽着嗓音，故作坚强。

  “大哥，你哪里痛，我去给你买药药！”

  元陌想抬起手摸摸他们，奈何总是无力。

  只得扯着撕痛的嗓子，哑声询问：

  “你们，怎，么，来了？”

  元夜憋着的眼泪，终于落下了。

  从压抑的小声哭泣，变作嚎啕。

  “大哥，爹死了……后娘和刘大牛媳妇嫌我们没用，把我们赶出来了……”

  梦里的元陌此时还不知元老财不是他的生父。

  听闻他的死讯，短暂哀悼了片刻。

  转而又为两小只忧心起来。

  在这破庙中他尚且自身难保……

  如何护住两个年幼的弟弟呢？

  却不成想，那些臭乞丐对两小只毕恭毕敬。

  乞讨来的铜板和吃食，都会上交他们一份。

  元陌问过，元夕却只是遮掩。

  把那凉透了的糙米粥喂给他。

  可他哪里吃得进去，喝一口，吐一口。

  两小只手忙脚乱地替他擦着，元夜更是抱着他的脖子痛哭：

  “大哥！我求求你咽下去，多吃点，不要死好不好……我求你了……”

  元陌想安慰他几句，可他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元夕见状，拉住元夜。

  “弟弟，别闹了，让大哥好好休息，我去弄药！”

  他斩钉截铁扔下一句话，起身就走。

  小小的背影，那么瘦弱，那么坚定！

  元夜怔了一下，起身追了两步问道：

  “哥哥！你去哪里弄药？”

  “我去镇上。”

  元夕出了门，可天黑了也没有回来。

  破庙中的乞丐们对小元夜虎视眈眈。

  就像潜伏在黑夜中的野兽，随时打算趁其不备，将其吞吃入腹。

  小元夜不敢睡着。

  就这样抱着元陌愈渐冰冷的手，瞪着眼睛等着元夕。

  肚子饿到痉挛，但比起这个……

  他更担心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捱了一整夜，天将明时，元夕终于回来了。

  拖着疲倦的身体，手里抱着不知道什么药。

  一进破庙就在一片唏嘘声中，栽在了地上。

  “哥哥！”

  小元夜惊恐地奔过去，扶起元夕。

  元夕看到乞丐们的试探打量，强撑着不敢晕厥。

  他知道，这些乞丐就像争夺首领的狼群。

  一直伺机而动，企图取而代之！

  他撑着元夜的手起身，故意沉着开口：

  “我没事，就是走得太久，太累了……”

  元夜两只大眼睛里噙着泪花，将元夕扶到元陌边上，接过药包。

  “我去给大哥煮药。”

  “嗯，别走太远。”

  元夜点点头，再回来时元夕已经睡着了。

  可刚听到一点响动就被惊醒，怀里还抱着一根粗粗的木棍。

  看到是元夜才放松警惕，又蜷着睡了过去。

  元夜将药喂给元陌，还好这一次他没有吐。

  日头升起来，破庙里的乞丐们已经纷纷出去觅食。

  可元夕还是沉睡着醒不过来。

  元夜饿得头晕眼花，看着熟睡的元夕，决定自己去找吃的。

  他在元夕边上，留下一副小火柴人吃东西的画，便启程了。

  他没有目标，漫无目的地瞎逛。

  路过陌生村子又不敢贸然进去。

  哥哥说，小孩儿一个人走，会被抓去卖掉的……

  不知不觉又回了熟悉的陈家坳。

  走到院外听到李秀芬哄元宝的声音，却停住了脚步。

  看着本是自己家的熟悉门院，躲在角落里呜呜地哭……

  想爹，也想没见过面的娘……

  哭得昏天黑地，肚子疼得他快要直不起腰来。

  吃的……

  带吃的回去给哥哥吃！

  唯一的信念支撑他又挪动了脚步。

  正值秋收，家家院门紧闭。

  他一家一户寻过去，唯一开着院门的是……

  王二赖带着南氏租住的小茅草房。

  “有，有人吗？能不能给我点吃的？”

  “谁呀？饿疯了，赶秋收时候上门要饭？”

  熟悉的声音，撞击着本是旁观者的元陌魂灵。

  沉睡的意识，略微松动。

  “枝枝……”

  他陷入了梦魇。

  一时分不清，眼前是梦还是真。

  只记得，枝枝是自己的心上人……

  看到和南枝顶着同一张脸的南氏，挺着大肚子开了门。

  心脏骤然一缩。

  梦境微微扭曲。

  他混乱了……

  直觉眼前人不是他的枝枝，可却又找不出破绽！

  挣脱噩梦无果，元陌陷入了更深的梦魇——

  南氏瞧见门外脏兮兮的小乞丐，下意识啐了一句。

  “我家啥也没有，赶紧滚！”

  “南嫂子，给我一点吃的可以吗……”

  元夜哀声乞求着，他已经快要饿晕了。

  南氏这才认出已沦为乞丐模样的元夜。

  贱笑嘲讽：

  “哟……这不是老元家那个双棒吗？你咋自己一个人啊，你那个小哥呢？”

  元夜垂下脑袋，揪着脏兮兮的衣服。

  “哥哥在睡觉，大哥快要病死了……南嫂子，能不能给我一点吃的，我拿回去给大哥吃？”

  他不明白何为背叛，只知道南氏曾是元陌的妻子。

  然而，没有期待的忧心和慰问，只有刺耳的嘲笑：

  “啥？那个残废还没死呢？他不是被李秀芬赶出去好几个月了吗？竟然还没死，在哪儿和野狗抢食吃呢？”

  元夜闻言，脸上的乞求骤然变为愤恨，咬着小牙，低吼：

  “不准这么说我大哥！你这个恶婆娘！”

  南氏讥笑道：

  “我说的不对吗？他一个残废，又是丧家之犬，和野狗有什么分别？依我看，死了反倒清净！”

  刺耳的恶语像刀子一样扎在元陌的灵魂深处。

  睡梦中，意识混乱，他分不清南氏还是南枝。

  二人相同的容貌，一样的嗓音……

  南氏口中的辱骂，像锐利寒凉的刀，一句句将其凌迟割据。

  “残废！野狗！丧家之犬！死了更好……”

  嫌恶又尖锐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环绕在元陌耳边。

  叫他欲哭无泪，叫他痛不欲生！

  不要……

  不要这样说我，枝枝……

  我也不想的，成为你的拖累……我也不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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