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森大人——”

  但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维利打断了。

  “你的称呼错了。”

  “什……”

  德维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开口，又在下一秒骤然失声。

  冷汗浸湿衣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头，面色惨白。

  “莱森殿下……”

  他讷讷道。

  “您醒了。”

  莱森没有看他，而是直直抬起头来，唇角轻轻上扬，眼神微亮，饶有兴趣地望向餐桌对面的人。

  “你怎么看出来的？”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但只是这一瞬间，就连德维尔也看出了他与之前的不同。

  ……是伪装吗？

  他抑制住全身的颤抖，紧紧注意着莱森的一举一动。

  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莱森殿下……若是他真的出手，整座古堡，也只有亲王殿下能够阻止。

  维利却好像完全没察觉到德维尔的紧张，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边，起身时故意将椅子扯出刺耳的声响。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我回屋了。”

  本来还想对莱森好点的，但他没想到兴冲冲迎上去时，对上的却是另一双眼睛。

  堕入地狱的魔鬼，再怎么想装作无害的羊羔，黑色的火焰也在他周身翻涌奔腾，身躯都模糊不清。

  他没兴趣与这种人打交道。

  但莱森却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

  他跟在了少年的身后，脚步轻盈，像是黑猫的舞步。

  “莱……”

  德维尔想要开口叫住他，下一秒却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悬至空中，脸色涨红，拼命地抓挠着自己的脖颈，发出无力的气声。

  维利转身，随之而来的是重重的坠地声，老管家倒在了地上，半天没有动静。

  “……”

  而莱森面上仍旧挂着那副别扭的笑容，甚至无辜地眨眨眼。

  眼见德维尔恢复了意识，维利忽地出声。

  “……德维尔。”他面无表情，“既然斯卡利特已经醒了，那你可以去看看亲王的情况了。”

  老管家睁大了眼，下意识拒绝。

  “不……”

  他怎么能把他的小主人独自留在这里？

  以吸血鬼的身体素质，尽管德维尔年事已高，但身体并没有大碍。

  因此维利并没有再看他，只是抬头，定定与红发的恶魔对视。

  “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他的话语残酷，却是事实。

  “……是。”

  德维尔没再多说，迅速化作一阵黑雾消失在了原地。

  “现在你没有人质了。”

  尽管没有多说，但这么多年，尽心尽力的老管家也算得上是伊莱安与维利的家人，至少比那个一直睡觉的泽菲里要好得多。

  “你要选个死法吗？”

  少年轻轻歪头，学着面前人的样子笑了起来。

  他不管古堡的主人是怎么想的，但他讨厌被人威胁。

  等这人死了之后，他会想办法只复活莱森的。

  男人像是没有听懂他的话一样，缓慢地眨了眨眼。

  “人质？”

  他的语调微微上扬，试探性上前两步，又在维利警告的目光中停在了原地。

  “我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我只是觉得，他有点太吵了。”

  他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究的想法，多将一点心力放在他人身上，对他来说都算得上是浪费。

  他只是眼睛一刻未眨地注视着维利，舌尖一点点扫过上牙膛，又忍不住划过干涩的下唇，将其湿润成艳丽的红色。

  瞧啊……他可比那些无聊的画，还要漂亮得多。

  他现在明白那小鬼为什么在预感到自己即将苏醒时，刻意将所有的画作都藏了起来，不叫自己看见半点。

  可他怎么不想想？

  某种意义上，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他会找到他藏起来的所有东西，也会——

  爱上他所爱的人。

  不需要太久的时间……就如他一样，只用一眼就已足够了。

  他想起维利刚才的问题。

  “我不喜欢死亡这个词。”

  “但爱情总与死亡相伴而生。”

  “如果是与你一起，或许我会愿意……纵欲而死。”

  “……”

  “……哈？”

  “你应该成年了吧？”

  趁着维利怔愣的功夫，他上前一步，环住了少年纤细的腰肢，摩挲两下。

  “好像是成年了……算了，无所谓。”

  他说着就要低头吻上去，下一秒怀中却是一空，维利出现在了两步之外。

  “你……”

  猫一般的瞳眸微微睁大，闪着细碎的光芒，衬着微红的耳尖愈发动人。

  维利磨了磨牙，想说的话太多，脑袋乱糟糟像毛线团，好不容易才理清。

  “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最终选了这句开头。

  莱森当真被他这个问题定在原地，摸了摸下巴。

  “他们喊你少爷……你是……”他艰难地从脑海里翻出模糊的记忆，“修斯家幸存的孩子？”

  “不过我记得那小鬼好像叫伊莱安……你是他的弟弟？”

  “没关系，虽说我差点杀了你哥哥，但他不是没死吗？我们之间更没有什么阻碍了。”

  “……”

  其实他猜的没错，但维利却是冷笑一声。

  “我姓图恩。”

  这次轮到莱森沉默了。

  “如果我没记错，你和亲王……父亲是同辈吧？”

  “对他的儿子下手，你还要点脸面吗？”

  “……”

  “我们不是都在休眠吗？他什么时候，趁我不注意生了个孩子？”

  莱森难以置信般，低声喃喃自语。

  然而下一秒，他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头与维利对视。

  ……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我就勉强忍一忍，喊他岳父吧。”

  “斯卡利特！”

  维利被气笑了。

  “我允许你喊我的名字。”

  莱森丝毫不在意他的拒绝，理所当然道。

  “我只认识一个‘莱森’。”

  维利没想到，只是这一句话，却叫对面的男人僵在了原地，如遭雷击。

  “……你说什么？”

  维利挑眉，眼底忽地划过狡黠的流光，他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大声道：

  “我说，我只——”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不喜欢我？”

  维利：？

  “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

  莱森觉得自己此刻的感受，或许与当年被那支身后而来的箭射中一样，比起疼痛更多的反而是茫然。

  他沉默许久，最终在维利快要不耐烦前出声。

  “难道……你更喜欢他吗？”

  “如果和你比起来……”

  维利看着他，嘴角轻轻弯起。

  “那我的确更喜欢他。”

  擦肩而过时，维利听见了斯卡利特的回答。

  他转头望去，视线落在那张开合的唇瓣之上。

  “我会纠正你的谬误。”

  他说。

  这句话就像一句谶言，即便是在梦中，也反复回荡在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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