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瑞目送几人离去，对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深深鞠了个躬。

  出了长平后，晏水寒也要回去了，几人在郊外道别。

  晏水寒道，“几位，我得走了。”

  桓荒未做挽留，叶观南问，“这么着急回去扎纸人？”

  晏水寒呵呵一笑，“南兄，且在无生门住下吧，我过些日子找你喝酒去。”

  叶观南回道，“喝茶。”

  “行，喝茶。”

  简单的道别后，晏水寒回道观去了，桓荒携着两位俘虏回无生门。

  身为俘虏便得寄人篱下，叶观南深知这个道理，也懂审时度势，更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他一路上表现得很乖。

  一回到如意阁叶观南见四周无人，再看宋问一脸沉闷，他天真地以为宋问还没从悲痛中走出来，所以主动安慰。

  “宋姐，你别太难过了。”

  宋问像个男人一样，负手走了几步，最后在一张石桌前大摇大摆地坐下。

  “我不难过啊。”

  叶观南见过一些悲恸之人，他们总表现得很冷静乃至乐观，但多交流两句就会崩溃，于是耐着性子继续宽慰。

  “我知道小六死了你很难过，你心里难受可以哭出来或骂出来。”

  宋问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哭？”

  “难道你与小六并非……”

  “我们并非情侣，他倾慕于我，愿意为我冒险，我自然接受这样的好意，成了我与他过个几年不成问题，但如你所见，失败，我们又回来了。”

  叶观南总算彻底看明白了，宋问难过的是她又回到这了，为她断送性命的小六是一点都不影响她的心情。

  可真是没心没肺的女人。

  叶观南瞥着宋问，只见她翘着二郎腿，单手托腮。

  好歹应该装一下吧，叶观南心道。

  “宋姐，你莫不是被刺激到神经了？”

  “我脑子还没坏，清醒着。”宋问说着俯身看了看叶观南，沉默了几秒后突然笑了，“小南，你真的不了解女人更不了解我，殿下说的没错，我这人很狡猾。你以为我夜夜和男人们厮混在一起是为了什么？无非就是借用性别优势，看有没有哪个冤大头可以带我跑路。”

  “你就这样形容小六？”

  宋问垂眸，静默了半晌。

  “我没想过他会死，真的。小南，你有没有想过，我对你好，是不是也是在拉拢你？”

  叶观南愣了下，“你图我什么？”

  宋问轻笑一声，缓缓地收回目光。

  “你不是有个和殿下交好的兄弟，他呢？”

  “把我弃了。怎么，你打他的主意？”

  “打他的主意还不如打殿下的主意，那只狐妖一看就难搞。”

  叶观南不禁佩服道，“宋姐，你是个做大事的人啊。”

  宋问拍着叶观南的肩膀，用大义凛然的口气说，“放心吧，姐以后还像从前那样对你。”

  叶观南打了个寒颤，他瞬间看不懂了。

  “宋姐，你是不是被殿下强掳来的？”

  “不是，只是我收了钱之后就想跑路。”

  “……”

  此时，叶观南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别说，这声音还挺大的。

  宋问也听到了，叶观南尴尬地捂住肚子，宋问噗嗤一笑。

  “肚子饿了？走，我们吃好吃的去。”

  叶观南的脑海里浮现出一路过来的场景，灰扑扑的天空和常年看不到太阳的街道，路两边的店铺里面卖着来历不明的东西。

  “宋姐，这地方？”

  “你就不知道了吧，吃喝玩乐这事上没有人比我更专业，我来的时间虽然短，但周围有哪些地方值得去，我都摸清了。”

  叶观南解释道，“不是，这些东西合法合规吗？”

  “什么才叫合法合规？你是想问有没有人肉之类的吧。”

  “对对。”

  “放心吧。”

  叶观南竖起大拇指，赞道，“威武。”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旋即两道身影出现在面前，宋问的脸色一沉。

  “小南，我们得改天再吃了。”

  叶观南警觉地看着两人，“他们是谁？”

  “你先回去，我出去下。”

  叶观南正要上前却被宋问一把拽到身后。

  “你先回房间等我，回来我给你带吃的。”

  “宋姐。”

  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宋问对叶观南勉力一笑，道，“我没事。”

  叶观南不安道，“我跟你一起去。”

  宋问眨了下眼，“都说了没事，我就出去一下。”

  叶观南还想追上去，门口突然出现一道欣长的身影，来人拿着一套简易的茶具，施施然地挡在叶观南身前。

  “殿下，他们这是带宋姐去哪？”

  桓荒在宋问方才的位置慢条斯理地坐下，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茶叶。

  “小南放心吧。”

  “莫不是带她去朱厌那？”

  “不是。”

  “殿下，您对宋姐能不能……”

  叶观南说不下去了，一来他没有可以谈的筹码，二来，好像是宋问一直在作妖，叶观南不禁摇头补充道。

  “殿下，当我糊涂了。”

  桓荒打了个响指，石桌上突然多出了一个茶壶，里面正冒着腾腾热气，见叶观南半天没动，桓荒拍了拍石椅。

  “小南，坐，别站着。”

  叶观南看了眼宋问远去的背影，迟疑着坐下来，桓荒泡了一杯茶递到叶观南面前。

  “你担心她？”

  “嗯。”

  “她会回来的，喝茶吧。”

  叶观南端起茶杯直接一口倒，由于心不在焉，他被茶水烫得半天合不上嘴。

  “小南，莫不是看上那女人了？”

  “什么？”

  桓荒直勾勾地盯着叶观南，严肃道，“最好别，要不然小年会撕了我的。”

  “殿下开玩笑吧，我不近女色的。”

  “小南，你现在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了还这么担心她？”

  叶观南愣了下，如实说出内心的想法。

  “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讨厌不起来。”

  “可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什么？”叶观南的第二杯茶差点从鼻腔处喷出来，“殿下莫不是拿我寻开心？怎么绕来绕去都在问同样的问题？”

  “我不是拿你寻开心，我是让你当心她。”

  “殿下，既然你这么提防和讨厌她，何不索性放了她？”

  桓荒停下了沏茶的手，直愣愣地盯着叶观南，他的眼睛像一潭漆黑又深不见底的深谷，总叫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小南，她想跑不是一日两日了。我无生门开门做生意，所有往来买卖都是建立在双方的意愿上，玩不起就别玩。如今她得了好处就想跑，如果我让她得逞了，那不是路边的一条狗都能往我脸上踩一脚了？”

  “就她欠的还需还多少年？”

  “一两百年吧，但是我不打算让她再去不归楼了。”

  “为什么？”

  “我怕再出一个小六。小南，无生门的每条生命都很可贵，只要有一人背叛，我就得难受好久。本来这次我是不打算饶过她的，但看在朱厌对她实在喜欢，还有与你交好的面上，我才让她活着。”

  “殿下，有没有别的办法？”

  桓荒眼一眯，似笑非笑地看着叶观南。

  “有啊，除非小南你愿意与无生门签订协议，你替她还。”

  叶观南的身体顿了下，感觉掉进一个陷阱里，而且这陷阱还是自己挖的。

  “你来是为了这个？”

  “当然不是，我是找你喝茶的。”桓荒说着将空着的茶杯满上，“如果是你我也不敢要，我怕小年找我拼命。”

  说到狐狸，叶观南突然惦记起他。

  “殿下，狐狸这一走……”

  “别管他，他自己会回来。”

  两人的目光短暂地对视后，空气似乎突然凝固了，像两股气流隔空对峙，片刻之后又十分默契且各怀心思地笑了。

  “喝茶。”

  “嗯。”

  “小南，这里的房间只要是空着的，你喜欢随便住。当然，如果你要住如意阁也行。”

  “别的地方不熟悉，我就如意阁选个地方住下吧。”

  一泡茶的时间后，宋问回来了。

  她冷着脸，双唇发白，脸色很难看，走路的步伐有些迟缓沉重。

  宋问径直地走到桓荒面前站定，恶狠狠地盯着桓荒。突然，她脱下外衣，在叶观南还没来得及反应之时，宋问已经解开了裙带。

  那一刻叶观南被眼前所见的震惊了。

  只见宋问缓缓转过身，她的后背上是一条条纵横交错被鞭打得皮开肉绽的伤口，有深有浅，被生生撕开的血肉触目惊心地闯入叶观南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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