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新磨连忙说明此人的来头。

  “张公公，此人姓郭双名从谦，本是朱梁的禁军军官，为了他叔父郭崇韬投奔咱们大王，却受了牵连，不敢在那边待下去，就前来投奔叔父。郭相呢，是想让他去军中投效，但是他却喜欢上了唱戏，一心要进这梨园。小的也不敢驳了郭相面子啊，这不现在排演这个新戏《弄大虫》，还要让他来主演呢。”

  张承业心里感到一阵蹊跷。

  郭崇韬是在潞州大战时投降大王的，算起来也三四年了吧。

  这其中经过多少大事？

  老晋王去世，朱梁五路攻晋，大王反而取了河中，招降丁会，之后又审讯处死了李克宁，抓了李晟珽，让他“弄郎将”扮小丑，给大家取乐。然后还有云州之战，契丹南下夺取妫州等三州之地，最后郭崇韬前往谈判，议定设立榷场，交钱赎回两州。

  这么多大事，可是这位郭相的侄子，如今才来到？

  仔细问问。

  “这郭从谦，几时来到梨园的？”

  “嗯，就上月十七，那天恰好是小的贱辰，故此倒是记得分明。”

  张承业没心思去记住敬新磨的生日，只是暗暗算了一下，上月十七，今天初六，正好二十天。

  的确是新来的。

  “那么敬园头，你可问过他，郭相弃暗投明这么些年，他如何今日方才来到太原？”

  敬新磨马上回答。

  “这个自然，虽然他来头大，但是梨园规矩，小的也不敢忘。问他时，他只推这些年东躲西藏，好容易避过了梁贼的追杀，这才绕道来到咱们晋国。”

  张承业还是不放心。

  “那么他的通关文书，可还携带？”

  敬新磨摇头：“据他所说，为了躲避梁贼追杀，故此一路过来，都是走的山间小路，人迹罕至之处，所以并无文牒。”

  张承业心里不安，总觉得这个郭从谦来路有些问题。

  但就像敬新磨说的，人家来头大，是郭崇韬郭相的侄子，而且郭崇韬已经认下他了。

  最后一个问题。

  “这郭从谦来了梨园，你可曾禀告大王？”

  敬新磨回答：“小的当时就禀告了张公公，不知张公公可曾转告大王。”

  张居翰。

  偏偏现在又公办外出，不在太原。

  张承业心中总是别扭，想去询问大王，但是又想着这是另一个张公公经手的，自己现在去插手，会不会引来新的不和？

  张承业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他关注的郭从谦，此时正在暗中得意。他已经得到了洛阳方面的消息，只要杀掉晋王，回到洛阳以后，皇上就会赐婚，从此与叶娘温荣华富贵。

  又是美女入怀，又是荣华富贵，只要杀掉李存勖。

  而这出“弄大虫”的新戏，宣扬晋王的英武豪迈，演出之日，晋王必定前来观看的。

  郭从谦出演“天王”，而敬新磨还是被弄的，以前是“参军”，这次是“大虫”。不同之处，是要表现出大虫的颟顸凶猛，却又处处被“天王”牵着鼻子戏弄，甚至一脚踹飞。

  两名少年将军还抬不动的大虫，舞台上却要被一脚踹飞。

  的确是神力，或者神一般的存在。

  而大王伏虎的英勇事迹，也已经在王府里广为传颂。其结果，首先把两宫吓了个魂不附体，连忙起驾来到陀贺殿慰问大王，直到亲自检查发现的确没有负伤，两宫才松了口气。

  刘太后很是生气。

  “围猎之时，自有千军万马护驾。这些人干什么吃的！竟然让大王与大虫相争！这等畏葸不前的官兵，要来何用？大王该下旨严惩！”

  老太太是气坏了，李存勖却是一肚子苦笑。

  畏葸不前？刘太后可是说错了。恰好相反，见到猛虎之后，护驾官兵可说是人人争先，起码周德威的透甲锥砸断大虫脊梁，没话说吧？史建瑭和李从珂严阵以待，嗯，动作慢了点。八鞭就不用说了，那一鞭，简直是爹娘之恨也没那么狠的，居然把老虎脖子给砍了那么大伤口。好像最后才是大王亲自动手吧？

  要我下旨严惩？

  只好先忽悠老太太。

  “太后息怒，此番的虎骨，那是绝对新鲜啊。两位娘亲都有些老寒腿，拿来泡酒喝，必有灵验。”

  曹太妃也连忙劝劝生气的刘太后。

  “既然大王一片孝心，咱们倒是不好拒绝呢。”

  刘太后叹口气，语调缓和了不少。

  “总之大王，你还是要认真整顿军纪，把那些畏葸胆怯之辈，尽早撵出军队。”

  嗯，整顿军纪吗，大王当然同意了。

  而在流霜殿里，对大王伏虎这事的议论，同样非常热烈。

  只有王后斜靠在榻上，半眯着眼睛，好像并不上心。

  啭儿打探消息回来，简直吹嘘的口沫横飞。

  “啊呀娘娘！大王这次在猎场可真是大显神威！那只斑斓吊睛白额大虫，尾巴只一甩呀，就把那个契丹公主扫到了半天云里，不见踪影！但大王一剑就给它开膛破肚！娘娘，大王只用了一剑啊！周将军、史建瑭等将士，俱都看呆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黄四娘作为练武之人，对伏虎这种惊天大事，当然很关心，听说一剑开膛破肚，不免有些怀疑。

  这是杀大虫，又不是杀鸡杀兔子。

  “一剑开膛破肚？”

  啭儿马上接着说道：“是啊，大虫的鲜血，‘哗’一下，浇的大王一头一身都是，说是腥臭的紧呢。”

  这个细节补充，让黄四娘都有些相信了。

  “娘娘，大王武艺如此高强，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啭儿跟着感叹。

  “娘娘，奴婢觉得大王真的不愧是率领千军万马杀梁贼的沙陀神王啊，可真是英雄盖世呢。”

  又是“沙陀神王”，又是“盖世英雄”，啭儿简直成了大王的小迷妹了。

  黄四娘是最关心王后保胎的，现在发现娘娘不予置评，就有些担心了。

  “娘娘，莫非身子有些不适？”

  啭儿也发现娘娘并不算开心，连忙也问道：“大王如此英勇，娘娘不高兴？”

  王后这才睁开眼看了看她们，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天下妇人，都只要自己的夫君不离不弃即可，谁去求他武艺高强伏虎降龙？此番猎场之事，实在凶险万端，你们可想过，如果大王有了不测，本宫又是什么结果？还不是只能怪自己命运多舛？晋国又当如何？本宫日思夜想的复辟大计，是否就此落空？更何况大王拼命救下的，乃是那个番邦公主！现时你再说说看，本宫有多少值得高兴的地方？”

  这么一说，也难怪娘娘没有兴高采烈了。

  英雄救美，美人当然开颜。

  但如果英雄是救了别的美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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