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认为黄四娘在造谣，那根本不可能。

除非黄四娘是个天才的表演家。否则，刚才的语境、语速、表情，以及她慌忙落跑，简直天衣无缝。

耶律倍好像不知道，黄四娘伺候李九娘十多年，而李九娘，却是天下第一名伶。

耳濡目染，搞点小把戏骗人，对黄四娘来说，毫无难度。

耶律倍继续想着。

如果是真的，那又为什么呢？并且，无巧不巧，父皇此番给自己的两个秘密使命，其中一个，就是让真如月尽速返回辽国。

难道说，父皇也预感到，这两个大国之间，要发生一场大战吗？

但是父皇，明明正在谋划灭亡渤海啊。现在，弓裔与靺鞨国的使臣，都已经到达辽阳了。

针对渤海国的亡国大网，已经悄然撒开。

父皇不会一边进军渤海，一边与新唐决战的。

不善于军国大政的耶律倍，现在却无端卷入了大国谋攻之中。

真如月看见大哥的为难表情，也帮着出谋划策。

“大郎，如果黄四娘说的是真的，那么皇上，为什么从来没有向我说过？”

这种问题，亏妹妹来问。

“你是契丹人，他如果要进攻辽国，肯定要瞒住你啊。”

种族、政权，深深的沟壑，即使是夫妻，也跨不过去。

耶律倍只好告诉妹妹了：“你先想一个借口，随我返回辽阳吧。”

真如月吃了一惊。

自己与皇上的夫妻关系才刚刚缓和过来不久，要是现在再回到辽国，先不说韩延徽的事情，只说皇上，虽然他不知道韩延徽与自己发生过什么，但自己再次跑回辽国，他也难免会大为震怒吧？

坚决拒绝：“大郎，这个主意简直糟糕透顶。我和皇帝的夫妻关系，很可能会因此彻底完蛋的。不行，我不会去想什么倒霉的主意，我不会返回辽国的。”

还想劝说真如月的时候，听到了传呼：“圣人驾到”！

看来，皇上还真的来这里喝酒了。

耶律倍思考着，这样看起来，皇上与妹妹的关系，真的很融洽啊。现在把真如月带回辽国，合适吗？

李存勖来到红叶殿了。

他让黄四娘来散布新唐即将向辽国发动战争的消息，就是要敲山震虎。

阿保机如果真是个聪明人，他应该想到，在面对渤海国发动全面战争之时，南线多了一个强大的对手，这是致命的。

搞得不好，第二次对渤海的战争，又会虎头蛇尾、无疾而终。

所以，李存勖料定，阿保机一是要保证灭亡渤海，二是对新唐没有必胜的信心。在这种局面下，阿保机势必会暂时拉拢新唐，实现两国的和平。

然后腾出手来进攻新罗。

而对新唐来说，其实也是虚张声势。

又是伐蜀又是解救归义军，新唐再想对辽国开战，难度实在太大，甚至可以说，不可能。

不过李存勖的想法是，不论财力怎么样，辽国灭渤海的战争，新唐不能置身事外。

散布两国即将开战的消息，就是告诉阿保机，你必须安抚新唐！

怎样安抚？

他将会给阿保机一个惊喜：新唐非但不对大辽开战，相反，新唐还将出动海军，攻击渤海的沿海。这样，衰朽的渤海本来面对阿保机三路夹攻，已经没有生路，再加上海上的打击，这场战争的悬念，在于最短多长时间结束？

反正渤海死定了。

而新唐，却要趁机割占渤海的沿海，辰州、苏州，把后代称之为辽东半岛的地盘，弄到自己手中，让渤海成为新唐的内海。

这个算盘打得好。在大家都还以为辽东半岛是沿海荒地没啥价值的时候，李存勖就看见了日后的旅顺、大连港，看见了强大的新唐舰队从这里启航。

红叶殿的酒宴，在梨园子弟齐唱“百年歌”的热闹气氛中结束。看着耶律兄妹神思不属的样子，李存勖肚子里暗暗好笑。

打着酒嗝，借着酒意问道：“人皇子，咱们这个新唐，是不是好得很啊。”

耶律倍显然没有其他答案。

李存勖却很开心。

“那么，人皇子，你干脆就在我们这里定居吧，如何？”

一句普通的客套话，从皇帝嘴里说出来，味道完全不一样。耶律倍的酒都吓醒了。

“皇帝陛下，你想将我扣为人质？”

连东君都紧张无比地看着皇帝。

李存勖笑了。

耶律兄妹的反应是始料未及的，不过也好。

“朕没有让你做人质的意思，朕是征询的你的意见。你看，那个辽国是吧，好像存在的时间不会太长了吧！是选择在一片残垣断壁里苟活，还是选择我们新唐的欢乐盛世？这个答案，不是明摆着吗？你说呢？”

耶律倍头脑完全清醒了，面容严肃与妹妹交换一下目光。

再度确认一下：“皇帝陛下认为大辽即将灭亡？是因为新唐的强大武力吗？或者说，新唐即将对辽国用兵？”

李存勖喝了口酒，然后吃了一块鹿肉，之后才大咧咧地说道：“东君，你的哥哥，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啊。那么你听说了吗？康福将军，已经带领一个团的燧发枪兵出发了！朕给他的番号，叫做解放军！东君，你听说过吗？”

真如月是听说过康福领兵出发的，但只是一鳞半爪，并不知道详情。现在听皇上这么说，大为惊诧：“官家居然要对我们契丹开战了吗？”

李存勖搂住东君，大言不惭：“什么你们契丹？那是辽国！而且，你是朕的东君，与辽国，根本没关系！就连你的哥哥，如果在新唐定居了，也将与那个辽国，失去任何联系！耶律倍，朕知道你，从小就向往中华文明，学习儒家文化，是吧？现在，只要你点个头，朕立刻让你去新唐书院学习！之后朕会告诉李知柔，让你提前毕业，当新唐书院的先生！怎么样啊，人皇子？”

耶律倍头脑乱成一堆，最主要的就是，如果下午黄四娘说的话还未必当真，但今晚上新唐皇帝的话，已经没有歧义了。

这么重大的军情，怎样通知父皇呢？又或者，现在已经开战了，这个情报，已经没有意义了吗？

李存勖笑了起来：“哎呀，东君，朕的酒量，好像永远比不上契丹人啊。张公公。”

张居翰赶紧上前听候吩咐。

“朕要起驾！”

张居翰连忙张罗着抬来了软舆，但是皇上忽然停了下来。

看了看耶律倍。

“张公公，耶律倍，哦，人皇子，对我们新唐，还不够了解啊，你看，他居然定不下决心，选择在我们新唐定居！哈哈哈，真可笑！”

大家都陪着李存勖笑，连耶律倍也在笑。

虽然是苦笑。

李存勖又下了一道圣旨：

“取笔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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