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个冯道，一向都是以百姓的代言人自居的，现在朕一下子推出这么多善政，他又说“不可频频！”

微笑着问：“那么，以冯卿所言，又该如何？”

冯道拱手说道：“圣人，臣倒是觉得，，从人心来说，隔段时间发布一个善政，令百姓感恩之心不绝，更有期待之心，希望朝廷今后还有善政出台。不久朝廷果然又有新的善政，满足了他们的期待之心。一次性把所有善政发布完了，百姓的期待难免落空，惆怅则郁闷，郁闷则愤懑，愤懑则举事，天下乱矣。故善政须如春雨滋润，缓缓而来，徐徐而下。”

李存勖明白了，冯道现在说的，其实是一种权术，一种技巧。不要一下子把兜里的东西都掏出来，可以慢慢来。

孟知祥也开口了。

“圣人，若论其余善政，自可春风化雨，但是巨野泽的水患，臣倒是觉得，好像该赶紧筹办了。”

提起巨野泽，李存勖就很郁闷。

“朱梁暴虐，现在却要朕给他来……善后。”

不好意思说“揩屁股”，皇帝嘛。

换个文明点的说法。

孟知祥微笑着说：“圣人，如今臣倒是觅得一人，称善于治水。若陛下打算治理黄河，何妨令此人前来，也可知晓他是否大言不惭。”

李存勖点点头。

治理黄河，那可是大工程。并不知道孟知祥说的这个人如何。

孟知祥推荐的这个水利专家叫做李并，李存勖笑着说：“这名字取得，倒像是战国时候的李冰。”

李并当然不是李冰，不过也有自己的治水绝招。

看看这个朴实的中年人，李存勖向他简单介绍了情况：“当年，朱贼为了阻挡朕从郓州奔袭汴梁，竟然再次掘开黄河，黄水滔滔，形成巨野泽，危害百姓。如今国家初定，朕想堵上这个口子了。李并，你可有好的方法？”

李并回答：“圣人，臣并无新奇之术，只是按照师父传下的法子，就是抛填柳辊法。用大量的圆柱形的大捆柳枝，中间夹稻草、秸秆和石头，来遏止水流。”

李存勖又问道：“那你何时能够开工？”

李并据实回答：“圣人，如今夏天雨多，水势浩大，不宜堵口。小的斗胆，敢请皇上等到秋季，河水小了些，再行堵口。若现在开工，也只是开挖引河而已，并不能立即开始堵口。”

把巨野泽的事情说定以后，皇上看了看王正言。

今天都没听到他的反对意见，看来国库这边是没问题了。

王正言感觉到了皇上的目光，连忙笑着说道：“圣人，现在国库的确宽松了。并连陛下所说，要在夔州造一批游船，也无问题了。”

郭崇韬等人都不知道造游船的事情，王正言给他们讲了一下皇帝的意图。

造游船是为了开发旅游业，为国库赚钱。这种事，王正言还是乐意的。

投资进去，将来有回报，那么就可以。

但是郭崇韬有看法。

“圣人，如今大江之上，朝廷与伪唐各据一头，现在在三峡搞这个旅游，恐怕安全问题不易保障。”

李存勖笑了：“朕已经下旨，命侯言派几艘江船直达夔州，保障这个旅游的安全。有了江船在，料想伪唐的水师不至于前来找死吧。”

新唐海军的江船，对伪唐的水师来说，也是无敌的存在。听了皇上已经有了部署，郭崇韬也就放下心来了。

皇上不放心了。

“不过，这个伪唐，的确也是该剿灭了。安时查问一下，黔地如果没有大事，就让从珂作速返回。对了，源兄，朕还给他看了一个美人，等他把黔地安靖之后，朕会给他赐婚。”

怎么着？皇帝叫个臣子回京，还要使美人计？

当然没那么简单，这是让李从珂明白，如果黔地出了问题，那么他连婚都结不成了。

攻伪唐，武的一手有了，还要有文的一手。

看看卢汝弼。

“卢卿可修书一封，劝说韩熙载。”

卢汝弼拱手称喏。

李存勖想起了司空图。

“哎，说起来，当年表圣公，倒真是如椽大笔，一纸《告伪梁军民书》，真是气势磅礴。可惜了……卢卿，你既然是他弟子，也该有这种笔锋啊。”

卢汝弼听皇上的意思，并没有再谴责先师蛊惑废后叛乱，心下释然。

“圣人，昌黎先生曾说，‘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臣写檄文，或许与先师还有差距，但这给故友写信，让他回头是岸，臣倒是还有信心。”

李存勖点点头。也是，这写信，又不用如椽大笔，只要能打动人心就可。

一个月后，这封信终于送到了韩熙载的手中，看着故友来信，韩熙载沉吟半天。

是的，现在新唐的强大，已经不言而喻。数月前新唐水师路经大江江面，毫发无伤就把江南水师打得灰飞烟灭，这大概就是一种警告，或者是一种预兆，现在还说与新唐武力抗衡，无异于痴人说梦。

看着院子里繁花似锦，韩熙载走到雕花窗前，一面享受着夏日清晨的凉爽，一面继续琢磨着。

这一纸书信，虽然有理，但身为唐臣，忠君报国，是最低的政治操守。如果放弃对李昪的忠诚，投降新唐，那么就算日后高官厚禄，自己恐怕也享受不了。

良心会让自己羞愧而死。

但是卢汝弼信中早就考虑到这一层，特意说明“中华一统，忠君即忠于新唐皇上；对于旧主，能够让他避免灭族之灾，也是一种效忠。还望吾兄看清形势，决定何去何从。”

或许，忠君观念也该有所改变？

改变？那起码也要有人附和，比如严可求。

当然，最好是李昪本人同意这种改变。

还是先去和严可求商量一下吧。

见到严可求以后，韩熙载倒是开门见山，说到新唐如今强盛，恐怕难以抵挡。

严可求笑了。

他知道韩熙载的来意，是信心动摇，想投降新唐。

缓缓说道：“当年清口一战，北军就被杀得魂飞胆丧，数十年不敢大举南下。怎么，如今他们胆子又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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