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如月的困惑，恐怕还是因为她对皇上的理解不够。

李存勖的感情世界，一般都是与政治意图紧密结合的。特别是东君，之所以决定娶她进府，就是为了拉拢阿保机，让契丹不会南下侵扰。虽然，阿保机在朱梁的银弹诱惑下，还是向晋国有过一些骚扰。但是如果没有真如月这层关系的话，阿保机的南下，恐怕就不是刮一阵风那么简单了。

淑妃也是这种政治婚姻。

只有李九娘，身为亡国公主，李晟珽都弃之如敝履，但李存勖却将其迎为王后，最后成了皇后。

除了娶李九娘是李存勖的少年梦想之外，李九娘对老唐朝遗老遗少的影响力，也不可低估。

当然新唐扫灭朱梁以后，已经用不到遗老遗少们了。

而李九娘，也是适时退出了李存勖的女人圈。

现在轮到真如月了。

真如月想不到这么多，否则真要不寒而栗。

连很多治世能臣都会忽略“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何况一个女人呢？

她只是对皇上破天荒地连续来到东君殿感到困惑。

李存勖当然有法子化解她的困惑。

对于皇上来说，连李茂贞那种老油条都轻松拿下，何况一个东君。

“东君，新唐现在四方捷报频传，朕可真是开心啊。”

真如月连忙恭贺官家英明神武，虽然心里的困惑并没有解开。

“所以，朕居然有了很多空闲时间，比如安排德妃，嗯，德妃今日都被朕召到了太极宫呢。一个是询问叶家庙修造的情形，一个是让开封府赶紧去八里镇修葺兴真观，也算是圆了师父的遗愿。”

看了一眼东君，见她并不兴奋，只好笑了笑：“嗯，这两件事做好了，朕陪你去可汗州，看看你那个东君殿，是不是修得很好啊？”

李存勖当然懂得东君的心思了。你跟她说什么叶家庙、兴真观，她兴致缺缺。这也很正常，她跟叶家的关系，还没有李九娘与叶家的关系深。对她来说，叶家就是个典型的“别人”，当然只能是勉强附会皇上，而自己却毫无感触。

但是说起去可汗州，东君兴奋之后，又有些疑虑：“可是官家，是要去访问辽国吗？现在父皇，可是在辽阳府呢。”

李存勖一笑：“你父皇也不在辽阳府了，他已经打进了渤海国的都城龙泉府了。朕觉得，他一定在龙泉府享受征服者的快感呢。”

这回轮到真如月吃惊了：“官家怎么知道我父皇在龙泉府呢？”

马上反应过来，官家有圣人之器，肯定知道父皇在哪里的。

李存勖看东君已经明白自己的信息源了，就笑了笑：“你想的不错，的确是圣人之器，告诉了朕，你父皇在龙泉府。并且，圣人之器可以看见一年之内的所有事情。比如去年发生的事情，朕都看了不少呢，哈哈，等于是亲眼目睹。”

这次不容真如月不慌张了：“官家，都看见了什么呢？每件事，都看见了吗？”

李存勖摇摇头：“也不是每件事都看见了，挂一漏万，肯定很多事没看见。”

听出真如月的恐慌，李存勖当然知道东君为什么慌张。她那无耻之事，可是在草原上发生的，圣人之器当然看见了。

不过现在还不想揭开谜底，还不到时候。

只是先让东君疑神疑鬼着，免得她真把皇上当成傻子。

就是要她想到，她那件无耻的事，皇上可能已经看见了。

不过现在要换个话题了：“嗯，去可汗州之前，朕想到你的父皇，很可能要来中原啊。”

真如月再次睁大了眼睛：“我父皇？他来中原干什么？是想访问新唐吗？”

李存勖笑着摇头：“不是。朕马上要搞一个‘全民封禅运动’，料想你那位不甘寂寞的父皇，肯定要前来封禅。”

真如月一头雾水：“官家，什么全民封禅运动？臣妾好像从来没听说过？”

李存勖点头：“那当然，这件事，是朕今天刚刚想起来的事情，所以不是先来跟朕的东君商量一下吗？”

李存勖的设想很大胆。

向天下宣布，士农工商，都可以来泰山封禅。这么重大的帝王级庆典，现在却是百姓们都可以参与，肯定，能够激发不少人的热情，情愿交钱来封禅，比划一下帝王的姿势，狂想一下自己就是明君。

当然关键在于，让天下藩国都积极参加。这样一来，继大朝会以后，各藩国的首脑人物，将再次齐聚中原。

那时候，当面锣对面鼓，看看谁想继续与新唐为敌？

所以，这个所谓的“全民封禅”，其实是各藩国的“鸿门宴”。

但是有了这个设想之后，李存勖就明白，阿保机肯定不会不来。

现在先和东君说说，然后在下次朝会，再与重臣们商量一下，看看可行性如何。

之所以在朝臣们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先告诉东君，目的就是稳住东君。

瞧瞧，圣人对你多么信任？

这时候黄四娘回来了，带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玄水利的墓，找到了！

李存勖都大为惊讶：“啊？师父居然有墓？”

原来玄水利战死以后，乡人们前来收殓尸骸。宣武军的尸体已经拖走，他们只是把河东军的尸骸做了个公墓。至于身穿道家服色的玄水利，乡民不敢轻忽，单独掩埋，还立了个碑，上书“无名道长之墓”。

李存勖连忙询问，是哪些乡民做了这件好事？

黄四娘含笑回答：“圣人放心，臣当时就让凤翔州府，好生打赏了为首的周善人等共二十七人。之后另行立碑，上书‘御赐两唐国师玄水利之墓’，墓前又专门建了个道观，名曰‘水利观’，现在都有道长率领小道士们清修。只是立碑之事，是四娘揣度圣意而为，不知是否妥当？”

听见黄四娘办事办的如此漂亮，李存勖都想抱着她亲一口了。

当然不能亲。

只是微笑说道：“四娘此事，办的非常好！甚合朕意！张公公，即刻通知户部，拨两百贯银，赏赐四娘！”

黄四娘谢恩。

李存勖心里的想法，却是当初李九娘输给他两百贯，这可是当年叶家姐弟的最大财富了。现在按这个数字赏给黄四娘。

有什么用意？

好像也没什么用意，就是怀旧罢了。

现在，该马上去明政殿，让群臣听听封禅的事情了。

皇上的这个“封禅”设想，果然让新唐众臣全都吃了一惊。

李知柔赶紧拱手上奏：“圣人，封禅之事，乃是古今帝王最为庄重肃穆之事，乃是要上达天听，告知神明，平民百姓，如何能做此等大事？如平民皆可封禅，必然令上苍震怒，以为亵渎神灵。所以臣敬请皇上，此论到此为止。”

连“圣意如何”都不问了。

开玩笑呐，皇上，别说老百姓封禅是轻侮昊天，亵渎神明，就算历代皇帝，封禅的又有几个？

孟知祥点头附和：“圣人，古来封禅，首先肯定必须是帝王所为，其次还要是中原正统王朝，再者最关键最重要的，是封禅者必有绝世之功勋，方可在天子斋戒沐浴之后，诚惶诚恐，告知天地。那般无知百姓，且不论其身份微不足道，即以上告昊天，其又有何功勋？故臣以为，李尚书所言有理，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李存勖早就料到自己这个惊世骇俗的论点一出，肯定会引来群臣的坚决反对，所以对李知柔和孟知祥的反对倒是不以为然。

“李卿，孟卿，你等没明白朕的意思。朕是要百姓们前往封禅，但是须要缴纳封禅费，方可登山。上山之后，需要的衣冠、礼乐，包括斋戒沐浴，样样都要收费。这样一来，所得费用，足以平定各藩国啊。王卿，你说是吧？”

李存勖肚子里打好了主意，先把王正言拉拢过来，制造一些声势。

王正言向来都是视财如命，如果能为国库添加财富，他肯定支持这个封禅。

王正言的苦瓜脸上没有喜悦。

“圣人，恕臣直言，这种欺瞒上天的钱财，就算收入国库，臣也不敢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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