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为什么？”我被徐姐的话搞得有点懵。

  徐姐急忙说：“你别误会啊，我不是因为他来找我知道他还对我有情高兴，在他对我用冷暴力逼我说出离婚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再也没有他的位置了。

  “我高兴是因为知道他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我不是圣人，那么久那么久，我都很难受，虽然一直用工作麻痹自己，但也一直痛苦着。有时候会怨天尤人，总在想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他过得那么好，只留下我被伤得千疮百孔。凭什么他从此夫妻和睦儿女双全走上人生巅峰，而我却要孤独终老。你不会觉得我是个小人吧？”

  “怎么会？我理解。”我答。

  徐姐继续说：“很多次午夜梦回，我都想跑到他面前质问他，凭什么如此对我？在这段婚姻里我到底犯了什么错？凭什么就舍得这样伤我？伤我也罢了，我父母的死是我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坎。

  “他们多爱我啊，从小到大，都不舍得我受一点点委屈。但就是这样的她们，看着我十年备孕，三次流产，又看着我离婚，他们该是多么不平多么心疼啊。他伤我我能受得住，可我父母受不住啊。他们怎么舍得自己捧在手心上的女儿因为爱一个男人一再地伤害自己的身体，然后又被伤了心呢？

  “他们也曾经劝我要不然就放弃要孩子。可是那时和他的感情很好，我不舍得。

  “有些时候我甚至没那么恨何煦明，更恨我自己，是我执念太深，害父母为我操心。我对不起他们。所以我真的没法原谅他，毕竟我连自己都无法原谅。”

  看着徐姐落泪，我安慰道：“徐姐，你别太难为自己，事情都过去了，你父母最想看到的是你照顾好自己，能够幸福。”

  徐姐长叹一口气，“我知道的，所以我没敢让自己沉沦，一直都在努力。若不是他来，我都忘了世间居然还有这么一个人了。你说他多有意思，居然是来求复合。他是已婚身份，先不说我不同意，就算是他自己，是怎么做得出这种事的？”

  “许是对自己的婚姻又不满意了。”我猜测道。

  徐姐认同，“是，说了一大堆他妻子的毛病，把那个跟他生了两个孩子的女人说得一无是处。我猜他妻子也许就是那个在我们婚姻期间一直跟何煦明联系的陌生女子，要不然怎么会如此不放心他？是不是怕报应到自己身上？不让他掌握钱，也不给他自由。被压抑得久了，现在知道我好了。可换到从前，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我。”

  “徐姐，离他远点，他会给你带来麻烦。”我真心建议。

  “我知道，万一他妻子知道他来我这儿，不得把我这店砸了啊，那是个悍妇，绝不是个省油的灯，我可什么都没干，被砸店的话可委屈死了。”徐姐当然想得明白。

  “是啊，徐姐你是明白人。”我说。

  徐姐拉起我的手，“小雪，今天幸好有你。”

  我抓紧她的手，“别客气，我也没干啥。以后实在不行你雇个男店员吧，有点什么事能保护着你点。”

  “再说吧，你来这几天我本来挺开心的，被他给搅扰了，烦死了。”徐姐看起来有点累。

  我没再深说，想让徐姐宽宽心，“走一步看一步吧。这种人应该也没坏到骨子里，兴许做不出太出格的事。以后我如果走了，你也随时给我打电话。”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都提高着警惕，但他没有再来。

  我们等来了我爸爸，看他的神情，带来的应该是好消息。

  看到爸来，徐姐热情招呼。

  爸拿来了我的录取通知书。我们一起郑重其事地把录取通知书打开，上面写着：甄雪同学，你已被我校中国语言文学系汉语言专业录取，请于2003年8月25日至8月26日凭本通知书入学报到。后面是落款时间和印章。

  S大学，是我志愿里最理想的学校，也是我经过综合考虑选择的学校，专业与姐姐的大致相同，只不过不是师范生，我选择它主要是因为它地处兴海市，这里会有更多的机会。

  读书固然重要，但未来的机遇更重要。更大的原因是，这里是我上一世打工的地方，对那里熟悉些。

  我看过那里的繁华，只不过那些繁华与上一世的我没有丝毫关系，我始终都没能融入，直到离开。

  “我们小雪考上S大学了呢，那个学校很有名的，又在那么繁华的地方，未来可期啊。甄爸爸，小雪不容易，幸好有你支持她。”徐姐由衷地说。

  “我经常听小雪提到你，知道你给了她很多帮助，一直想谢谢你，今天终于见到了。”爸没法称呼徐姐，徐姐比他大，本来叫“姐”正合适，但我叫了姐，按辈分来论徐姐就低了一辈，所以他说话时尽量回避称呼词。

  “这你还真别客气，我们俩呀，是互相帮助。”徐姐说。

  他们的彼此寒暄看起来很有趣，客气中又带着那么几分亲切。一个爸爸在真心感谢孩子的雇主，一个雇主在真心感谢孩子的爸爸。

  爸是真的感激，他说感谢徐姐的收留，让孩子不但能赚到点钱，还能在这里吃到饭。

  徐姐也是真的感谢，她说不是我收留她，是她在照顾我，这些年吃的最好的饭是小雪做的。

  爸坚持要请徐姐吃顿饭，徐姐没有推辞，但一定要让她来定地方。

  徐姐选的地方是一个街边的小店。

  爸有点不好意思，“孩子麻烦你这么久，你一定要找个好一点的。”

  徐姐坚持就吃这家，“甄爸爸，你不知道，这地方看着门脸小，但东西特别好吃，又安静，方便聊聊天。我对这里很熟悉，听我的没错。”

  徐姐照顾着我们穷人的自尊，真是难为她了。若她不去，爸会觉得不好意思，若吃得太贵，又怕我爸为难。

  我们说了一会子话，彼此感谢。

  徐姐自是舍不得我的，这一次走，我几乎再难去她那里打工了，若再要见，只能是特意来见。这一次，我们真算得上生离了。

  可是人总要往前走的，不做生命过客就好，我相信一定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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