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常。

  晚上，我跟刘老太正在吃饭，小肉肉突然在院子里大叫起来。

  “去！去！哪儿来的狗？”一个陌生男人烦躁地斥责着。

  我赶快起身，来到院子里看。

  来人是一个约莫四十八九岁的男人，我正要问时，身后的刘老太说：“志刚，你怎么来了？”

  “妈，这从哪弄条狗来啊？吓了我一跳。”

  “妈”？他是刘老太的儿子？我不好再以主人身份自居，跟在刘老太身后，请这位进了屋。

  刘老太把我叫到身边，“小雪啊，这个就是我儿子，他叫刘志刚。哦，你可别误会，他不是随我姓，我和我家老头子恰好都姓刘，但我们可不是亲戚哦！”

  刘老太随即又向他的儿子介绍起了我，“这个呢，是隔壁新搬来的住户，她叫甄雪，平时生活上很照顾我。”

  刘志刚上下打量了一下我，说：“我听说了。”

  他又看一眼我们桌子上的饭菜说：“妈，您现在伙食这么好啊？还有饭没？我也没吃呢，都饿坏了。”

  我连忙说：“有的。”然后就去厨房给他盛饭。

  我正盛着饭，听到刘志刚说：“妈，您这腿好了哈？我就说嘛，这玩意不管它过后也能好。”

  刘老太冷笑一声，“是啊，我是铁打的，死不了！”

  我进屋把饭递给刘志刚，把碗里剩下的一口饭吃完，就起身告辞，“刘奶奶，您和叔叔好长时间没见了，你们自在说会话吧，我先回去了。”

  刘老太爱怜地看着我点点头。

  我刚回去不久，隔壁就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我原也不想听的，可是声音太大，由不得我不听。

  “妈，我这不也是在跟您商量嘛，您看您怎么还生气了呢？”刘志刚的声音。

  “你怎么那么好意思呢？已经把我的养老钱拿去买房了，现在又盯上了我这套房，你还要点脸不？我还没死呢！”

  刘老太愤怒地说，

  “这么多年，我供你吃供你穿，辛苦把你养大，帮你结婚买房子，临了还把我的养老钱都给了你，我得到什么了？

  “连个病你都不带我去看，有你这么当儿子的吗？我在病中灰心绝望的时候，多希望有人能拉我一把。那个时候你在哪儿？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居然还把我拉黑了。

  “一个刚来的小姑娘，没依没靠的都敢来帮我，你这个当儿子的，却对我避之不及，你尽到了为人子的责任和义务了吗？

  “今天你看我伙食好了，穿戴好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哪有钱买这些，你猜是谁给我买的？你可曾想过我一个人是怎么熬过那些病重的日子的？你可曾关心过我有没有饭吃有没有钱花？你可曾关心过我一个人会不会孤单？会不会冷？在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你何曾把我这个妈放在心上？”

  刘老太越说越激动，后面都带着哭腔。

  刘志刚显得很无奈，“妈，我不也是没办法吗？我们买了房，天天省吃俭用的，实在没能力总来回跑，就这路费我都花不起啊！”

  刘老太闻言更生气，“看我路费花不起，给我看病医药费花不起，那今天怎么舍得回来了？如果不是想要我的房子你会回来吗？你到底有没有心？你居然能容忍你的亲妈在病中苦苦熬着无依无靠，忍心把我所有的养老钱都拿走去买你的房子，让我拮据度日，你就是这样为人子的？

  “我给你钱买房子，是以为我老了的时候你可以照顾我，可是你都在做什么？

  “你是履行了赡养老人的义务了？还是带我去看病了？还是把我接到你身边享福了？哪一个你都做不到。”

  刘志刚还在辩解，“妈，因为买房子，我背了很多贷款，真的是没钱啊！”

  刘老太显然已不想再听，“是啊，你压力是很大，那你不好少买一套？不好不用我的钱，让我也能过得了日子？何至于平时我连吃的都没有，我想看个病，还得去求别人，你良心上过得去吗？今天晚上这顿饭我供你了，吃完你就走吧，不要在我这里住了。我看不得你，怕把自己再气出点什么毛病来。”

  “妈，这大晚上也没有车了呀！”刘志刚的语气近乎哀求。

  刘老太没有心软，“没车就去住旅店，住不起贵的就住便宜的，跟我没有关系。”

  “好好好，那我就不跟你商量了，反正将来也都是我的。”

  “你等着吧！”刘老太怒吼。

  刘志刚在小肉肉的吠叫声中消失在夜幕里。

  这是他们母子俩的事儿，我这个外人不好插嘴说什么，但有点担心老太太动了气，身体可别出什么毛病。

  我没过去，但不多时，刘老太过来找我，“小雪，刚才我俩吵架你都听到了吧？”

  “听了个大概，没听太明白。”

  刘老太气还没消，“你说他是来干啥来了？他是想让我把我的房产改到他名下。如果没有以前的事，我可能还天真地以为他会给我养老，病了也会给我治病，那我的早早晚晚也会是他的，早点过给他也没啥。

  “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我发现，只有攥在自己手里的才是我自己的，我不咽气，他休想在我这里拿走任何东西。

  “就看他今天的做派，他明知道我没有生活来源，却空着两个爪子就来了，要钱没钱，要物没物，就这也好意思说来看看我。他可能以为他妈喝西北风就能吃饱吧。还说什么我的腿不用治也能好，真的快要被他气死了。”

  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每次刘老太的儿子来，他们都会大吵一架。按说刘老太这个人通情达理，情绪稳定，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动气的，除非没忍住。

  别人的家事我不好参与，只是劝说了老太太一回，别让她动气伤了身子，年纪大的人最怕生气了。我还特意把小肉肉带进屋，跟老太太玩了一会。

  刘老太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下来，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小雪，你知道吗？也许不是因为遇到你，我现在可能就死了。那个时候，觉得自己好不了了，又没人管我，想着还不如快点解脱。有时候想想，遇到你我该有多幸运！”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她也许没意识到，她给了我妈妈般的温暖和照拂，我也是个缺爱的人啊！

  *

  刘老太刚一走，妈就打电话过来，“小雪，张浩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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