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爷又拍了拍沈清远的手，示意他自己要说的话说完了，他还想趁着最后一口气再跟自家人说几句。

  沈清远红着眼睛，让到一边，焦急的问站在一旁的人。

  “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让去我家取药的人怎么还没来？”

  沈清远没听清后面老爷子再说了些什么。

  只听见老爷子身边短暂的安静后，又爆发出一阵绝望的哭声。

  老族长没等到药，也没等来大夫，在最后看了一遍家人后，微笑着合上了眼睛。

  事后，沈族长的大跟沈清远说。

  “我爹他最后说的一句话是，他叫沈长安，他会护着咱们全族的人，长长久久，平平安安的到广元府。”

  沈族长走之前没有把自己的族位留给家人，也没有给沈清远。

  他觉得在眼下这种全村全族被迫逃荒生死存亡的时候，自家的子孙里没有能担此重任的人。

  沈清远有这个能力，可他不愿让沈清远背上这个担子。

  他知道，以沈清远的性情和能力，若是自己走之前把沈家宗族交给他，定是能放心的闭上眼的。

  可最后一刻，他心软了。

  他希望沈清远能走的更远更高，而不是背负全族的兴衰，被困于山野一角

  希望沈清远能够去见见他们这些村里人熬了一辈子都没见过的风景。

  黑夜渐渐散去，老族长已经被家人换好了体面的新衣。

  村里的老人都有这个习惯，凡是上了年岁之后，就会开始准备装老衣裳，家中子女孝顺的表现就是为老人置办上一套华丽的寿衣。

  可以说，这是好多人这一辈子穿过的最好的衣服。

  老族长的衣服是几个儿女一起给置办的，黑色绣祥云纹的绸缎衣，女儿亲手绣的千层底的布鞋。

  这些都是老人家最看重的东西，自然是要随身携带好好看护的。

  可惜的是，没有一口好棺材  。

  村里的小伙子们就地取材，砍了两棵粗壮的大树，给老爷子做了口薄棺。

  没有吹吹打打，也没有披麻戴孝，老族长在梨树村一众人的眼泪中安然下葬。

  处理好老族长的葬礼，雪竞也奇迹般的停了，仿佛真的是老族长的在天之灵在保佑着他们，愿他们后半程要走的路一路平安。

  送走族长爷，沈清远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几个来偷东西又打人的蠢贼给提溜上来。

  四个带队衙役本想出声阻拦，他们想要尽快上路，不想再徒生事端，耽误时辰。

  可刚一站出来就被沈清远狠厉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那眼睛里透出的杀意，仿佛要凝结成实质。

  没人怀疑若是他们把劝阻的话说出口，恐怕也会跟着一起遭殃。

  “你们哪个村的！”沈里正站出来大声斥问被捆起来扔在地上的四个难民。

  几人并不说话，只是瑟缩着低着头。

  “不说是吧，很好，柱子去把他们几个的衣服都给我扒下来！冻半个时辰，再不说，就给我往他们身上泼凉水！什么时候愿意说了什么时候停！”

  沈清远铁青着脸，对着族长爷家的大孙子说。

  沈圆圆很少见自家爹这样，此刻爹爹眼中的寒芒仿佛要凝结成实质，把地上这几个人剥皮削骨。

  柱子听令上前，他早就忍不住想收拾这几个杂粹了。

  偷东西就偷东西，你推一个小老头干啥！

  推倒了不说还拿石头砸人！

  这就是奔着要人命去的。

  柱子冲上去就是几个大嘴巴先扇了过去，然后就开始撕扯几个人的棉衣。

  四个小贼想反抗，但旁边那么多村民自然也不是干看着的，好几个小伙子都站在旁边帮柱子按着几人。

  几人被冷冽的寒风一吹脑子可能也被吹清醒了，终于忍不住开始哆哆嗦嗦的交代起来。

  “俺们是赵家沟的。

  见你们又是煮汤又是吃肉，实在是馋的不行了，就想来顺点吃的。

  没成想被这老头撞见，怕他会叫人过来抓俺们，这才情急之下动了手。

  就求求你们，饶了俺们这回吧！

  俺在也不敢了，呜呜呜。”

  “他说谎！他们根本不是什么赵家沟的！

  我认得他旁边那人，他就是之前打了我家张勇那伙人其中一个！”

  沈大花突然跳出来大声说。

  沈大花手指着那人见被认出来了，也不低着头躲着了，抬起头冲着沈大花狰狞的笑着说：

  “没想到还是被你这臭娘们认出来了，老子确实不是赵家沟的，你又能把老子怎么样！

  识相的就赶紧把老子放了，要不然老子家的兄弟不会放过你们的！

  小心哪天晚上就来把你们帐篷全点了！”

  “既然跟你有过节的是沈大花家，为什么要朝老族长下手。”沈清远眼睛直直的盯着那人。

  果然见他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和慌张。

  “没错，老子就是特意挑的他家！谁让这老头出手就是一件新棉衣，还那么厚实，家里肯定有不少存货，不抢他抢谁！”

  那贼梗着脖子瞅着沈清远嚷道。

  众人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少人都拿眼睛直瞅沈大花。

  沈大花也没想到老族长当初帮自己圆的那个谎竟引来这么一场祸事。

  沈清远虽然很不想玻璃心的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后悔。

  若是自己当初拿棉衣出来的时候不那么心急，在找到一个合适点的时机，是不是这事就不会发生了？

  沈大花见村民们都拿看惹祸头子的眼神看她，不由得有些心慌，强作镇定的给自己辩解。

  “你们都瞅我干啥！当初族长爷那么说也不只是为了我们一家，还不是为了全村人！说的好像就我们一家得了新棉衣似得。”

  最后一句话越说声音越小。

  可还是被眼前捆在地上的四人听得清清楚楚。

  “呵，你们这个村子果然不简单！这么多棉衣你们哪来的？能交代清楚来源么，要是再不放了老子，老子就去衙役大人那告发你们！”

  沈清远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这个沈大花，不止没脑子，就连嘴也没个把门的。

  “你觉得我还会给你机会去到衙役那里告状？

  黄泉路上，躲着点我们族长爷走！

  要怪就怪你们贪心不足蛇吞象，有口汤喝还不知足，还妄想抢更多的。

  现在还知道了自己不该知道的事！”

  沈清远冷声说完，就一手拽着一个，拖着往远处的林子里走。

  沈正禄明白自己父亲要做什么，他也想去帮忙，可惜没等自己上手，就有一群汉子小伙儿争先恐后的冲着地上剩余的两人动了手。

  最后张屠户和族长爷的孙子柱子俩人拉着一个，里正家的沈大森和沈大林拉着一个跟在沈清远身后一起进了林子。

  片刻之后几人空着手回来。

  即使沈大林已经尽力控制面部表情了，但众人还是不难从他脸上看出一点惊恐之色，而另外三人都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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