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黑风高。

    大观尸陀城，赵流澈召见赵二。

    死寂大殿之内，大观二世祖恭敬匍伏。

    灯火或明灭，屏风如重山，山影重重，仙人浮现。

    一袭云海升龙袍，黑发如瀑的赵流澈，缓缓走向大观赵二。

    借着白袍的遮掩，赵流澈此刻看不出半点的狼狈，有的只是无尽的威严。

    即便这具肉身已然濒临破灭，但是赵流澈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半点的慌张。

    有的只是淡定，万事尽在计划之中的淡定。

    但见，赵流澈虚托右手，刺目金光开始于他的掌心激烈纠缠。

    瞬息之间，赵流澈的掌心便凝聚出了一截金色的锋芒。

    手持锋芒，赵流澈声音又起。

    “抬头看着我。”

    闻声抬头，赵二目光坚定，神色不改。

    下一刻，赵流澈直接将手中锋芒刺入了赵二的胸膛。

    啪嗒、啪嗒。

    赵二那猩红滚烫的心头之血，开始顺着细长的金色锋芒缓缓滴落。

    剧痛袭来，大观二世祖的整个身躯都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赵流澈寒凉声音响起，赵二神魂也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回禀仙人，我知道……”

    “哦？”眼中漩涡勾连，赵流澈继又说道：“说说看。”

    “我……我身为赵修，却心生逆意……”

    手握锋芒，不断推进，一时之间，血涌不止。

    而那赵流澈的目光也开始变得愈发森寒。

    “不！”

    “你错在太愚蠢了，身为大观世子，你竟然被仙洲之内的一个修士给戏耍了，一个垂垂老矣的魂修，竟然将你这个仙洲世子耍得团团转！因为你，那厮得以参悟仙人仙法，也因为你，大观仙洲的千年谋划，差点前功尽弃！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仙洲世子！”

    “身为世子，你逆可以，但是你不该如此愚蠢！”

    一点点抽离金色锋芒，赵流澈大手一握，赵二的心头之血尽数汇聚于他的掌心之内。

    警告赵二只是顺手为之，赵流澈真正想要的乃是赵二的心头之血。

    毕竟，若想寻找赵元丰，赵二的心头之血可是或缺不得。

    凝血为晶，赵流澈目光凛冽。

    “好了，你且先退下吧，让大观三世来见我。”

    听到赵流澈这话，赵二直接浑身一颤。

    神魂不安，心中惶恐。

    二世的眼角都在微微颤抖。

    见二世久久没有反应，赵流澈眼中漩涡悄然旋起。

    “怎么？你不愿意？”

    “还是说……你要反了？”

    顾不得心头剧痛，赵二恭敬伏地。

    “罪在我一人，我愿一命换一命，还望仙人成全。”

    看着眼前的赵二，赵流澈忽地笑了。

    “一命换一命？不，你换不了。”

    “因为你没有天命。”

    赵流澈此话一出，赵二的心都凉透了。

    仙人啊，无所不知。

    仙人吃人啊！

    没再多言语，二世起身，恭敬告退。

    望着赵二那远去的背影，赵流澈露出了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不怕赵二会反，整个大观尸陀城已经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况且说了，日月仙器皆在手中，他也压根不慌。

    赵流澈更好奇，他好奇赵二会怎么做。

    黑日之赵啊，他可是不一般。

    这厮体内可流着赵氏道体的造化之血。

    血乱之战，人族道体，除了各位家主，余者尽皆战死。

    为了彻底封印第九初代肉身，以血镇血，以命压命，诸大古姓更是穷尽造化之血。

    以至于后世血脉，再无道体，其实所谓道体便是体内造化之血的浓度。

    浓度到了就是道体，浓度不到便是灵体、妙体。

    浓度再低一点，便是灵根。

    代代繁衍，一代又一代，到了最后，就连灵根都成了稀罕物。

    而这便是古之大姓的手段，限制它者，以维护自身的独尊地位。

    毕竟，他们走出了仙魔之路，他们成了开路之人。

    古之大姓，何尝又不是隆武之流呢？

    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命也。

    想要精粹血脉，追溯上古荣光？

    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

    囚笼之内，众生皆苦啊。

    冷笑一声，赵流澈继续期待着赵二带给他的惊喜。

    再然后，于赵流澈那期待的目光中，大殿之内走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一身黑袍，身段挺直，目光凛冽，立于殿中，不跪不拜。

    而这人也不是别人，他正是那被废黜的大观九世世子。

    看着面对大观仙人，赵玖心中也是颇为不静。

    这张面庞，赵玖又岂能忘怀啊。

    凝视着面前的赵玖，赵流澈嘴角的笑意也变得愈发凉薄。

    “你？你来作甚？”

    感受着大殿之内弥漫的恐怖杀机，赵玖依旧面色不改。

    “回禀仙人，我来替大观三世死。”

    立于仙人面前，赵玖身段挺拔如枪。

    与此同时，赵玖眉心的天命印记也在缓缓点亮。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赵流澈回首踱步，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大殿之内赵流澈声音再次响起。

    “告诉我，你为何要替他而死？”

    “因为三世对我有提拔之恩，若不是三世我早就死了。”

    “是三世给了我第二次机会，是二世救我出樊城，这条命是我欠他们的。”

    “呵呵……”

    冷笑一声，赵流澈眼中漩涡疯狂绞杀。

    再次看向赵玖，赵流澈好似看到了一个无比有趣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啊！”

    “你小子竟然想夺舍我？有趣！简直有趣！”

    “大观仙洲还能养出你这样的赵修！”

    “哈哈哈哈！好一个赵修！”

    没错。

    于那瞬息之间，赵流澈想通了赵玖想干嘛。

    这厮竟然想夺舍他这个仙人！

    乾元仙人的那一击，已经毁了赵流澈的这具肉身。

    这样的伤势自然瞒不过赵二、赵三的眼睛。

    他们都知道，赵大观的这具身体不行了。

    仙人既然能以这具身体行走人间。

    那么他是不是也能用别的呢？

    还有比仙洲世子更好的肉身容器吗？

    既然是夺舍肉身，那便可反夺舍。

    到时候比拼的可就是道心了。

    赵二找到了一个大胆的逆修来和他这个仙人比拼道心？

    念头通达的那一瞬间，赵流澈眼中都亮起了光芒。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他赵流澈的道心是何等的存在？

    冰棺卧千年，无边黑暗都没能让他屈服。

    夏鸣记忆浸染万载，赵流澈依旧没有沉沦。

    况且说了，还有吞日玄鸟兽性加持。

    谁人能乱他赵流澈的道心？

    他可是赵氏少主！

    被仙人看穿了心思，赵玖却也不恼。

    望着那张记忆中的面庞，赵玖心中感触良多。

    “鸣儿哥，有你在，我成得了仙吗？”

    “除了夺舍你，我还有别的成仙选择吗？”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便是我赵玖的仙路。”

    赵玖此话一出，赵流澈脸上笑容都灿烂了不少。

    他很欣赏赵玖的真实。

    他也很认同赵玖的观点。

    有他赵流澈在，赵氏没一个能成仙。

    赵氏的造化之血只能供给他赵流澈一人！

    大世之瞳一点点打量着对面的赵玖，赵流澈的下一句话直接击碎了赵玖的所有幻想。

    “谁告诉你，我要夺舍你的肉身的？你的肉身怎能承载我的神魂？”

    仙人得天命以神魂超脱，仙人神魂已然非人。

    寻常肉身自然承载不得仙人神魂。

    仙人神魂已经质变。

    赵流澈现在的这具肉身可是不简单。

    它乃是赵氏仙法的集大成之作。

    【镜花水月】烙印肉身倒影，【水月洞观】解构其内奥秘，【水中捞月】化虚为实。

    以大观仙人肉身作为镜子，赵流澈最终凝聚出了这具大世肉身。

    它乃是夏鸣肉身的倒影之作。

    虽然大世之血比不得世代的造化之血，但是这具肉身也勉强能够让赵流澈行走人间了。

    大观肉身，融道仙洲，行将就木。

    仙洲之道，稳固仙人的统治，但是它也束缚了仙人的行动。

    追更溯源，还是上面传下来的超脱之法有问题，仙魔都有很大的局限。

    仙洲之法也是仙人完善仙路的妥协之举。

    而这一世，他赵流澈将改变这一切！

    心念通达，赵流澈尽情品味着赵玖眼中的不安之色。

    ……

    “不夺舍……竟然不夺舍，那你召见三世又是为了什么？！”

    身躯紧绷，瞳孔地震。

    此刻的赵玖方才意识到，他面对的不是那个温和的鸣儿哥，而是一只吃人不眨眼的大世之鬼！

    “为了弥补我肉身的损失，以血补血，以命续命！”

    赵流澈此话一出，赵玖直觉得骨血寒凉。

    没等赵玖有所反应，赵流澈已经张开了大手。

    灵气激荡，威压隆隆，日轮、月轮轰然绞杀而出。

    近乎就在一瞬间，赵玖已经被炼成了一团赤红血球。

    敞开云海升龙袍，日月二轮裹挟着赤红血球一点点融入了赵流澈的肉身。

    赤红血球逐渐暗淡直至消失，赵流澈眼中漩涡也开始疯狂纠缠。

    肉身震颤，伤口弥合。

    赵流澈的额头之上，更是浮现出一轮淡淡的天命印记。

    大观仙人传下的【修赵之法】，本质上就是为了他这个仙人而服务。

    赵修的东西，便是他大观仙人的东西。

    赵修的造化，便是大观仙人的造化。

    而这便是赵流澈借助于天命，于那天外天内研究出的吃人大道。

    ——大观之赵。

    眼中漩涡渐渐平息，赵流澈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呼——”

    “终究还是不如赵氏道体啊。”

    “天命印记已经有了，希望运气能够好点吧。”

    “夏鸣……你可别忘了咱们当日的约定啊。”

    “咱们得把这场戏好好演完。”

    ……

    啪嗒、啪嗒。

    莲花密地，浑圆池水之前。

    夏鸣双手托腮，眼睛都快瞪直了。

    打开磁场感应，夏鸣竭力感知面前的池水。

    眼睛都快望穿了，夏鸣愣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此方圆形池水看不出半点的异常。

    灵气、魂韵、半点也没有。

    烧水炼气那么久，夏鸣无比确定。

    这里面装着的就是水！

    无用之水！

    莲花密地之内，并没有日月轮转，此地光亮常明。

    唯一计数的方式，便是那滴从天穹湖面滴下的水滴。

    一天滴一滴，无比准时。

    啪嗒——

    水滴滴落宁静水面，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也随之缓缓漾起。

    浑圆涟漪，渐归虚无，除此之外，毫无半点特殊之处。

    一连数日，夏鸣还是一无所获。

    渐渐地，夏鸣也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难道魂道人在诈我？他这是在拖延时间？他在观察我！”

    “这方水池……分明什么也没有啊！”

    就在夏鸣心中的疑惑将要积累到爆发点的时候，魂道人再次出现。

    坐在夏鸣的身旁，魂道人与夏鸣共同看着面前的银白水面。

    望着那好似镜面一般的浑圆，夏鸣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老爷子，你是不是在哄骗我？难道你在外面还有徒弟不成？”

    “我都快望眼欲穿了，我也没发现什么魂法气息啊？”

    “您要是实在不想将魂法传给我，我也不会怪您的。”

    “老爷子，可不带这么耍人的。”

    看着一脸幽怨之色的夏鸣，魂道人却也不恼。

    轻轻拍着夏鸣的肩膀，魂道人语重心长道，“小三十七啊，告诉为师，你看到了什么？”

    看着面前那好似圆镜一般的水面，夏鸣眼神微微一凝，于水面之上，他只看到了他一个人的倒影。

    而他旁边的魂道人，好似不存在一般。

    难道魂道人不存在？

    还是说……此方水面映照不出魂道人的身影？

    不对劲！

    很不对劲！

    这魂道人有古怪！

    心念浮沉，夏鸣还是决定先回答魂道人的问题。

    解铃还需系铃人，若想悟大世魂法，还是需要魂道人这个引路人。

    “老爷子，我看到了我的影子。”

    听着夏鸣的回答，魂道人先是微微颔首，随后又淡淡地摇了摇头。

    “小三十七啊，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就是你呢？那真的是你吗？”

    魂道人此话一出，夏鸣顿时脊背发凉。

    该死的！

    魂道人难道看出我的身份了？

    既然看出，为何不动手！

    还是说……他是在诈我！

    不慌！不慌！

    我不能慌！

    我得苟住！

    震惊之际，夏鸣又在魂道人的眼中看到了九圈刺目的同心圆环。

    九圈圆环，次第点亮，好不吓人。

    艸！

    南孚法眼！

    不不不！

    这特么的难道是轮回眼！

    魂道人到底悟出了个什么鬼东西！

    于那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夏鸣直觉得内心秘密无所遁形。

    更让夏鸣感到不安的是，这双眼睛的威压，更是堪比仙人的大世之瞳！

    难道这双眼睛就是魂道人大世魂法的外在体现？

    足以媲美仙人大世之瞳的眼睛！

    他将自己的魂法取名为大世，也就是于他看来，他的魂法足以比肩仙人？

    这难道便是魂道人魂法的真相吗？

    魂道人这是看穿我了？

    夏鸣不安之际，魂道人声音再次悠悠响起：“小三十七啊，你知道我在这水面之上看到了什么吗？”

    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夏鸣也立马回道：“小三十七不知……还望老爷子您指点一二。”

    轻轻拍了拍夏鸣的肩膀，魂道人的眼神很是复杂。

    他的眼中似有欣慰、又有惋惜。

    “我啊，我于此方池水之中，看到了我的过去。”

    “小三十七啊，你若想学为师的大世魂法，你得先找寻到自己的过去。”

    “你得知道……你到底是谁……”(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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