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龙和董其昌一直聊到中午，董其昌拉着王文龙道：“建阳，说的肚饿，外边吃饭去，我请客。”

    “何必劳玄宰破费？”王文龙笑道。

    董其昌笑道：“建阳这一上午的话顶得多少顿饭钱了？这算得了什么？”

    王董其昌拉着王文龙出门找了家干净的酒楼，点些酒水、蚕豆之类，又叫小厮到楼下烫了头肥鸡来下酒。

    两人边吃边聊，董其昌对于王文龙提出的找有钱人资助的法子称赞不已，在京城能买他书画的人都是附庸风雅的权势之家，其中不少就是适合的人选，一餐饭吃完，董其昌心中已经有了计划，和王文龙告别，去找人。

    王文龙回到家中，解决了甲骨文研究会的经费问题，接下来几天他却清闲，正好去找徐光启，开门见山的说：“子先前几日说认得京师中购房的牙人，我这几日想买处房屋，不知可能将人请来？”

    “这时间太紧了，”徐光启摇头道：“怕是办不下来。”

    王文龙疑惑：“我不在乎钱多钱少，只是要快，有什么办不下来的？”

    徐光启笑道：“京城买房可没建阳想象的那般简单，建阳自己尝试一番就明白了。”

    王文龙一头雾水，还是麻烦徐光启帮他请好牙人，第二天一早，牙人便找到王文龙的家里。

    王文龙直接开门见山问道：“我听人说如今京城一座三进宅子约末需要一百多两，我正想找一处这样的房屋，这个数字的房源你手上有吗？”

    那牙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开口先问：“听王老爷的口音，不是北直隶人？”

    王文龙道：“我是福建人。”

    那牙人道：“若如此时，一百两的宅子是有，可老爷多半是买不到。”

    王文龙皱眉：“我拿钱买货，明码实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牙人笑道：“老爷不要生气，王老爷可知道为何京城的房价高昂么？”

    王文龙摇摇头。

    牙人介绍道：“我大明为了防止地方官在所任之处腐败，故规定‘凡有司官吏，不得于见任处所置买田宅’，官员们也遵守这条规矩，到异地为官多时老老实实住在当地分配给他们的官舍之中，但惟独京官不在此列。

    朝廷不准官员在地方上买房，是防止他们在地方上收受贿赂，可在京城却没几个官员有能力做这种操作，自然就没有必要对京官买房加以限制了。

    在京城，朝廷防备的反而是京官们互相串联，所以规定京官‘不准投附势要及京官之家’、‘不准与本部官同巷比邻而居’。”

    王文龙点头道：“这些我知道，你有话直说。”

    严格说起来，王文龙之前住在徐光启家里都是犯法的事情，只不过因为王文龙受万历皇帝青睐，所以没有御史找他麻烦而已。

    “老爷莫急，”那牙人笑道：“京官不能和同僚住在一起，就只能租房或者买房住，这是刚需，精诚百姓自然会收取高价，一来二去就把京城的房价给炒起来了。

    京师之民原无恒产，只以居房为业百姓们对于房屋也分外珍惜，轻易不卖房。

    京城民间的规矩是，若要卖房先问房亲，房亲不卖，次问四邻，四邻不要，他人并得交易。

    所以说王老爷您打听到的一百多两的宅子的确存在，但那是京城百姓自己交易的价格，您是福建来做官的，同样的宅子卖给老爷您，那些京城百姓不翻着倍要价也不可能。”    

    王文龙听的目瞪口呆，这年代的京城爷们儿这么坑外地人的吗？

    王文龙不知道的是，京城百姓能够靠房租过活，主要原因还是近两百年间京城的人口一直在增长。

    经过元代末年的战乱饥荒之后，原本人口百万的元大都到洪武年间只剩下一万多户，六、七万人，永乐迁都之后，哪怕带来了大量的官员眷属以及军人、工匠，京城的人口也才二十万左右。

    大明的上半页，京城的人口一直不多朝廷手中甚至掌握着大量空房，一直到明英宗时朝廷给北地来的降人普遍待遇还是安置在京城、分给房屋，平均每人都能分到好几间房。

    当时没人能想到一百多年后当年分给百姓的房屋都值了大价钱，普通的京城家庭，只要有个七八间房，靠收租就能保证衣食无忧。

    不过这样的高房价对于之后的外来人口就实在不太友好了，有权有势的大官咬咬牙还买得起大屋，最可怜是京城中多如牛毛的小官。

    比如京城城区范围包括大兴宛平两县，两县的县衙门可以说是京城最底层的存在，宛平县总共就只有一套很小的官舍，只有县官、县丞、典使、主簿这宛平县四巨头一人住一间，下一等的吏员和班头只能住在厢房里。

    听到此情况王文龙也是皱眉，只能对那牙人道：“你去寻找地段较好，居住条件也还可以的房屋，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大，先找到房子，问了价钱再说。”

    那牙人脸上虽不表现出来，心中却有些轻视：他在京城做生意，见过的官员多了，听徐光启说王文龙只是个六品，而且还不是可以扶摇直上的翰林，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回老爷的话，找房子倒是可以，只是不知老爷家打的是多少的算盘？其实照小人的意思，老爷也不一定在京城常住的，京城房屋叫价甚高，老爷年轻力壮，说不定哪日就外放了，照此情形租房便也可以。”

    王文龙抬抬眼皮，这货就差没把“你个六品官还买得起京城的房”说出来了，不过王文龙也不至于和这种人生气。

    又不是交朋友还要看人的品行，能把事情办好就行。

    王文龙道：“你就照着五百两银子给我找吧。”

    “五百两！”那牙人瞬间瞪大眼睛，这大大超出了他对王文龙身家的判断。

    王文龙给甲骨文研究会捐了三千两银子之后，身上带着的银票也就剩下七百多两了，扣去生活费和路费，还能动用的也就是这个数。

    这年代远程调钱不容易，他也懒得费这个事，如果能在五百两内找到合适的房子王文龙就买，如果找不到，那就算那牙人没本事挣这份钱。

    牙人离开后，王文龙原本以为要等待一阵，却没想到，第二天，那牙人便又上门求见。

    王文龙让他进屋时就见那人脸上的笑容比起昨日要灿烂了不知多少：“建阳先生，您要的房子找到了，您真是吉人天相，我昨日出去一问便有了。”

    王文龙笑道：“你这厮，一天时间倒先把我名字给打听出来了。”

    那牙人满脸堆笑：“建阳先生大名鼎鼎，小子回去一打听，才知道在下是有眼不识泰山。”

    牙人昨天回去先打听了王文龙的身份，吓了一跳，再不怀疑王文龙的身家。

    王文龙在京城的名声不小，这位可是龙洋开海公司的谋主，那能差钱吗？这牙人想到自己和王文龙见面，却出言轻视，恨不得摔自己几个大嘴巴。

    王文龙也懒得多听他的奉承，问道：“你不是说京城的房屋难找吗？怎么转天就有了？”

    牙人连忙笑道：“小的说京城的房屋难找，那是因为小的以为只是个几十上百两的生意，建阳先生能拿出五百多两买宅子这选择可就多了，此时出手正是好时机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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