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畜生！"

  赵山眠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他可能是气的太狠了，竟然连说话声都在发抖。

  "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

  南无潼嘶吼道，赵山眠一脚踢开上官朵朵的头，手里的仙气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看样子他是打算手刃南无潼。

  "原本我好心留你，上官凌要你去做人质，上官震要你去给他父亲陪葬，我还在祝融殿帮你说话，你看看你如今又干了些什么！我好心留你不得！"

  说罢，赵山眠仙气大震，南无潼有些惊讶，她不敢相信赵山眠竟然会为了自己去和祝融殿辩驳，不过惊讶归惊讶，感激归感激，她现在还不想死。

  看着赵山眠那至刚至猛的仙气，南无潼心知自己打不过他，便暗发煞气于足底，好方便逃跑。

  "山眠！"

  一个女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赵山眠身后，一双常年被水浸泡的手从身后环住了他，赵山眠担心自己的仙气震伤身后之人，便将那仙气硬生生压了下去。

  南无潼好奇是谁有这么大本事，能浇灭赵山眠的怒火，她歪头一看，发现那人竟然是赵衣玥。

  "山眠，别杀她，把她交给子衾处理好吗？潼儿说到底是子衾的徒弟。"

  赵衣玥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赵山眠沉默了两秒，随后轻轻"嗯"了一声。

  南无潼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放过了？按赵山眠以前的脾气来说，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逆徒，还在看什么，给我滚过来。"

  赵山眠瞪着她，南无潼不敢不听，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赵山眠单手一挥，她就被困在了一个透明泡泡里，打不穿也刺不破。

  南无潼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上了无尘宫，底下的弟子们一片唏嘘，白宝舟三人的尸骨被弟子们盖上了白布，抬去了银河殿内。

  "师伯母，你为什么救我啊？"

  无尘宫上，南无潼静静地待在泡泡里一动不动，林子衾出门办事还没回来，赵山眠放了封信给她，一个人坐在屋外眺望仙界，南无潼无聊的打紧，便和身边的赵衣玥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因为潼儿很招人疼呀。"赵衣玥拍了拍泡泡外层，那表情很像慕容琳看她的时候，南无潼不由得心头一酸。

  "师伯母，我是不是特别讨厌？他们现在都看不顺眼我。"

  "不会，我刚来望天的时候，第一个喜欢的孩子是旋儿，第二个就是潼潼。"

  "那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南无潼不解道。

  "因为现在在打仗啊，你是小妖王，他们杀不掉你爹，自然就想杀你。"赵衣玥昂首望天，眼里藏不住的担忧和无奈，"打仗就是这样，人界已经很久没打过仗了，听家里的老人说，以前皇子皇孙们为了抢皇位，能打好几十年呢，打的腥风血雨，十室九空，很恐怖对吧？"

  "嗯，很恐怖。"南无潼想象了一下打仗的画面，荒无人烟的村落，满是尸体的街道，她不由得抖了一下。

  "没想到仙界也会打仗，古往今来，就没有真正和平的地方。"

  赵衣玥叹了口气，南无潼难过的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若是从前别人和她说打仗有多恐怖，她定要取笑那人胆小，可现在她笑不出来，因为她亲眼见到了战争导致的尸横遍野。

  俩人坐在无尘宫内相对无言，林子衾半个时辰后才从外面匆匆飞来。

  "潼儿呢？"

  林子衾问道，赵山眠哼了一声，"在里面，好好的，一根头发都没少。"

  "谢谢。"

  林子衾点头谢过，随后推门而入，南无潼看见她，眼睛都亮了。

  "师父！"

  "你们先回吧，我想单独问问她。"林子衾没应南无潼，反而让赵山眠和赵衣玥回去。

  "你把她给我看好了，明天黄山，祝融，新罗就要来讨说法了，他要是跑了，我们望天就要背上和魔界同流合污的骂名了。"

  "知道了。"

  林子衾不冷不淡的应道，赵山眠拉着赵衣玥嘀嘀咕咕的御云离去，临走时赵衣玥还温柔的对南无潼笑了一下。

  无尘宫内只剩下师徒二人，南无潼坐在泡泡里低着头，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

  林子衾叹了口气，手一挥那泡泡便消失不见了，"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南无潼摇头。

  林子衾坐在床边，将手覆在她头上轻轻拍着，"今天师兄去了祝融殿，师父去了黄山，我在蜀山，师弟坐镇望天，四儿也回来了。"

  "为什么啊？"南无潼疑惑道。

  "因为马上要打仗了。"林子衾顿了顿，"今天祝融殿的人，一直让师兄把你绑过来，好祭去世的上官泽，师兄替你说了许多好话，才堪堪圆过去。"

  "嗯…"南无潼轻哼一声，她知道赵山眠这个人就是嘴硬心软，真弄死自己，他肯定也不干，更何况赵衣玥早就把她当亲闺女了。

  "师父那边，黄山派虽不同意你祭上官泽，但他们想让你去做人质，师父不同意，和他们聊的不欢而散。"

  "蜀山不同意你留在仙界，好在忽夏掌门对你印象颇高，一直挺喜欢你的，所以也为你说了许多好话。"

  林子衾说罢，疼惜地看着她，一个人在仙界到底是受人排挤，"我们都很在乎你，南无夜让你来望天，也是担心自己若一朝兵败，你还能有个活命的地方。"

  "可我想回家，仙界的人都不喜欢我。"

  南无潼说完这句话，眼泪就顺着脸啪嗒啪嗒流了下来。

  又哭了，真丢人。

  林子衾轻轻拂去她的泪水，到底要怎么说，才能解开徒弟的心结呢？

  "你这几天不要下无尘宫了，明日各门派掌门会来，白宝舟他们三人都是自家的掌上明珠，这件事很难处理。"

  "对不起师父，又给你找麻烦了。"

  南无潼将脸埋在枕头里，道歉的声音小的和蚊子一样。

  林子衾仍旧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也不管她有没有在听。

  "在收你做徒弟之前，我就知道你是个很会制造麻烦的孩子，但我决心收你，不只是因为你爹和师父的口头约定，还因为你当年一直嚷嚷，为了拜师能爬上望天的六千阶梯。我觉得你并非传闻中那般惹人讨厌，反而很有毅力，也很有决心。

  自从收了你那一刻开始，我就暗暗决定要将你往正道培养。你杀人也好，放火也罢，教不严，师之惰，我既是你师父，你的过错我也应当承担。"

  "我小时候很会制造麻烦，是因为爹爹娘亲都忙得不理我，每次我搞了破坏，他们才匆匆看我一眼，等我再大些，就算杀了人他们也不会再多看我一眼，昼夜宫的弟子反而会说我继承了南无妖王的血性，日后肯定是一代明君。"

  南无潼起身坐着，絮絮叨叨的讲述着自己小时候的一些事。

  "虽然我五岁就离开了昼夜宫，但哥哥姐姐，还有爹娘，他们对我是真心好，比师父你对我还好。"

  "舐犊之情，非其他情感能比拟，亲情是世上最容易得到的，也是最难以割舍的。"

  林子衾淡淡道，眼里漾起了一丝羡慕。

  "师父，那爱情呢？爱情又是什么样的？"

  南无潼昂着脑袋问，林子衾顿了一下，爱情吗？她自己也没经历过，怎么说？从何说？

  "爱情讲究的无非是你情我愿罢了，只要互相喜爱，就是好姻缘一桩。"

  "好吧。"

  南无潼点点头，"师父，我不想待在仙界了，也不想回昼夜宫，我们能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去隐居？"

  "不能。"林子衾摇摇头，"师父曾经说过爱和责任，我既身为掌门徒弟，那便对望天山有责任，待以后师兄继任了掌门之位，我们再去隐居，好吗？"

  "好，师父你自己说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南无潼咧嘴笑眯眯的，林子衾也微微笑了一声。

  就这一笑，把南无潼看的面红耳赤，林子衾还以为她发烧了，给她渡了些仙气，又倒了些水，南无潼暗自偷笑。

  ——

  深夜，南无潼还在为明天的事发愁，她现在无比后悔自己杀了白宝舟他们，明天等待自己的，只怕是比扒皮抽血更狠，搞不好要放血而亡，然后尸首挂在望天山晒三天三夜。

  想到这，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慌张的不行，只好捣鼓房间里的乐器来让自己分神。

  这些乐器南无潼一个都不会，不管是吹拉还是弹唱，在她手上都呕哑嘲哳的难听到要命。

  林子衾似乎是听到了她房里传来的怪声，皱着眉头走进去，发现她正在捣鼓手里的二胡。

  这二胡也是可怜，明明是初代祖师掌门的一品仙器，在她手里却和路边瞎子那的没什么两样，看的林子衾阵阵心痛。

  "你要想学，我教你便是，别半夜在这里拉的像鬼叫一般。"

  林子衾推门而入，南无潼回头见她来，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没办法，从小在魔宫长大，你要说爬树翻墙，摸鱼捉虾这种游戏，她还能玩一玩，至于琴棋书画，吹拉弹唱这些，她实在是不会。

  "师父你教我吧，我想学。"

  南无潼兴冲冲的坐在桌子边上，林子衾也来了兴致，反正明天各派掌门要来，她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不如用这个时间教会徒弟一项本领。

  "坐好了。"

  林子衾悠悠道，双手从南无潼身后伸出，随后轻轻握住她的手。

  南无潼后背冷汗直冒，整个人僵在原地跟石头一样，她没想到林子衾会这样教她！她还以为是面对面指点一二呢！

  "腰挺直，肩膀向前倾，拉外弦时，中指背面和大拇指腹部要像这样往外顶。"

  林子衾自顾自的讲着，南无潼丝毫没听进去，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拉来拉去，她背挺得笔直，林子衾背也挺得笔直，她的后背甚至能感觉到林子衾的胸……胸口。

  要死了要死了！

  南无潼紧张的心脏怦怦跳，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林子衾早就得道飞升，脱离世俗之情，可南无潼不一样，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脑子里容易多想，偏偏林子衾还不知情，只当她是初学乍练不会而已。

  几个回合学下来，南无潼腿都坐麻了，她虽从没认真听，但也能勉勉强强拉出最简单的一曲。

  林子衾对此还是很满意的，她原本以为南无潼极其不善音律，现在看来倒也有几分可塑。

  "还不错。"林子衾赞许道。

  "呃……都是师父教的好。"南无潼擦擦汗，马屁拍的响。

  "时间不早了，快点睡觉吧，琴明天再练。"

  林子衾揉了揉她的头发，准备往门外走去，南无潼这时突然叫住了她，林子衾回头，"怎么了？"

  "师…师父，今晚你可不可以陪我睡？就一晚上，我有点害怕……"

  南无潼眼巴巴的瞅着林子衾，林子衾本来想说不可以，毕竟南无潼都这么大人了，还要师父陪睡，说出去惹人耻笑。可扛不住南无潼的眼神实在可怜，林子衾最终点头允了。

  南无潼高兴的连蹦带跳，把自己的被子分出去了一半，林子衾躺在床上，手放在肚子上，睡衣非常标准。

  至于南无潼，她歪七扭八的习惯了，突然一下多个人，床就这么点大，她只能收敛收敛，从歪七扭八变成歪三扭四。

  师徒二人躺在床上睡着，可南无潼直到后半夜也没能睡着。

  她趴在床上托着下巴，看着林子衾那惊为天人的脸，心里隐隐生出一丝越矩之意。

  或许是胆子大了，又或许是本事长了，南无潼竟然趁着黑夜，忍不住朝林子衾的脸上啄了一小口。

  就这一小口，她都已经从脖子红到耳朵根了，幸好现在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否则别人定又以为她发烧了。

  "师父，你对我到底是爱，还是责任啊。"

  南无潼看着林子衾低声问道，她知道林子衾不会回答，可还是想问，末了过去许久，她又侧身躺了回去。

  可能是啄的这一口让她激动太过，没几秒她竟然睡着了，睡得和小猪一样稀里糊涂一动不动。

  林子衾见身旁没了动静，才慢慢睁开眼睛，无奈叹了口气。

  看来柳淼说的是真的。

  那次黄山论剑，柳淼和南无潼讨论仙侣，二人讨论结束后，柳淼就急的手忙脚乱和她说南无潼可能喜欢她，她一开始还不信，现在看来，不信也得信了。

  养了十年的徒弟突然喜欢自己了，当真是离谱的很。

  林子衾自己没经历过红尘情爱，只能假装不知道，眼下这情况，还是能瞒一天是一天，毕竟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对谁都不好。

  仙界的人都极其注重名节，南无潼若因此被冠上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那她以后也不用待在仙界了，仙界那群人说什么也会把她赶回去。

  放眼整个六界，对师父或者徒弟起念头的不少，可下场无一例外都不好。

  林子衾不知该怎么处理徒弟的这种感情，也不知该和谁说，只能慢慢拖着，至少南无潼现在对她还是敬意满满。

  只要她在南无潼情窦初开的这几年好好引导，那事情也不一定就没有转机。

  想到这，林子衾放宽了心，闭上眼睛缓缓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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