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正在斗蛐蛐，赢了一百两银子，正兴奋的跟阿姐分享他的大壮有多么勇猛，叫声多么响亮，阿姐忽的问了他这个问题。

  梦想是什么？

  他将来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闲散王爷，承袭父亲爵位，还是肆意妄为就这样碌碌一生。

  他当时沉默了下。

  他的阿姐那一日便带她去了京城外的破庙，看到了蜷缩在那里的乞丐，去看了东大街忙忙碌碌的百姓，那一日她与他骑着骏马还去了远离京都的乡下，那里有百姓食不果腹……

  “阿翎，我们是生在贵族世家的千金世子，确实是衣食无忧，可是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有很多百姓孩子努力的活着，我们岁月安稳，一顿膳食便是百两，一场蛐蛐游戏便可输掉千两……

  可是这却是一家百姓七口一年的口粮，是边境战士，上百人的口粮。

  阿翎，边境邻国虎视眈眈，战乱不断，你如今的世子之位是楚伯伯和你的祖父靠着军功打下来的，死过很多人，受过很多苦。

  我们有幸生在富贵人家，可总该做点儿什么，为我们的家族，为这个庇佑我们的国家。”

  阿姐的声音总那般温柔。

  她从不指责他，只是包容的看着他，跟他说那些能引领他人生道路的话。

  那一日他醍醐灌顶。

  好似突然开了窍。

  他也突然有了新的人生方向。

  有人奋笔疾书，挑灯夜读，想要考中状元，走进朝堂，有人日日练武，一日只睡几个时辰，只为建功立业，而他的起点也许是别人一生都无法到达的终点。

  从那一日开始，他有了梦想，有了人生目标，“他要当大将军，保家卫国，保护阿姐。”

  ……

  云朝暮便是这样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重复着当年的话。

  “阿翎……你的梦想是当大将军……”

  话音重叠，他好像又看了阿姐。

  往事的冲击力太大，让他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出声，他趴在地上，用手重重的捶打着地面，他说，“阿暮姐姐连这个都跟你说，可是我却没有做到，我不是大将军，我没有保护好她。”

  多年痛苦，一朝崩溃。

  云朝暮心疼的几欲落泪，“阿翎，你很好，你的阿暮姐姐感谢你，为你骄傲，所以你不要急躁，我已在认真部署，桃花宴会快来临了，那一日便是云朝暮沉冤得雪之日，那一日你我都要去，去拆穿阴谋，去讨还公道。”

  楚翎抬着眼，定定的看着孟轻歌，眸光复杂似有无数情绪涌过。

  良久，他沙哑着声音说道，“孟轻歌，对不起。”

  这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骄傲的楚翎永远是敢作敢当的人。

  “不用跟我道歉，永远都不用。”

  云朝暮轻声道。

  一语双关。

  帝无暝在一旁看着，脸色阴沉的快要出水。

  “发疯够了就滚起来，没看到她又流血了？”

  帝无暝语气不善的开口。

  楚翎一僵，抬眼才看到云朝暮肩胛骨处晕染了血迹，他想起来了，她刺杀过云芊芊，肩胛骨受了伤。

  眼中闪过一道愧疚，“孟轻歌，抱歉，我……。”

  “没关系，处理一下就好，阿翎，你几日没睡了，先回去好好睡一觉，等我养好伤，我就帮你把内力解封，把脚治好，我们在桃花宴会那日还云朝暮清白。”

  “好。”

  他哽咽，万分愧疚。

  “哼。”

  身后帝无暝冷哼一声，他不是错觉，孟轻歌对他始终带着一层疏离，但是对楚翎反而有着一种难掩的由内而外散发的温柔。

  “走了，去包扎伤口，伤还没好，又生高热，好不容易养了两天，这会儿又伤上加伤，这条命你不要了？”

  帝无暝没好气的说道。

  云朝暮没反驳他，只是道了一声谢，听在帝无暝的耳朵里面更憋闷了。

  很好，跟他就客气道谢。

  跟楚翎就是，不用说谢。

  呵。

  孟轻歌，你当真是好样的。

  “主子，这萧世子怎么办？”

  属下忙出声道。

  那孩子站在那里，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的看着云朝暮，他也知道是谁救了他。

  云朝暮对上那孩子的视线，想到他羸弱中毒的身体，还有被掐的青紫的身体，云朝暮心里闪过一道不忍，却也没有上前，只轻声道，“将他送回去吧。”

  “是。”

  侍卫上前，就要去抱萧子懿，却不想那孩子却突然挣脱，朝着云朝暮的方向跑了两步，“姨，姨姨……”

  他怯生生的冲着云朝暮喊道。

  云朝暮脚步一顿，看向那个孩子，他轻抿着小嘴巴，眼睛湿漉漉的，像是被遗弃的小狗，可他太漂亮了粉雕玉琢的漂亮，偏又羸弱的让人心疼。

  声音也怯怯的，像是久未开口说话，带着些哑。

  他喊她一声姨姨。

  可若论身份，这孩子是云芊芊和萧湛的孩子，血缘关系上确实该喊她一声姨姨。

  想到此，她收回自己的视线，让自己心冷硬几分，她说，“我不会是你的姨姨，回家找你的爹娘去吧。”

  话音落，抬脚离开，再不看孩子一眼。

  她与其父母有着血海深沉，这孩子轮不到她来心疼和可怜。

  云朝暮没有回头，便也没有瞧见那孩子站在那里吧嗒吧嗒落泪的模样。

  “听说这孩子从不开口说话，本王只当他是个哑巴，没想到今日竟开口了。”

  帝无暝说道。

  刚才听到那小哑巴喊一声‘姨姨’，他还惊了一下。

  “尽快将他送回去吧，免得惹来事端，那孩子脸色也太好，上一次我将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萧湛这些日子却未提起给那孩子治病的事儿，想必是有御医救治。”

  “上次本王跟冷风打赌，赌你会不会救这孩子。”

  帝无暝忽的说道。

  心道却是他赢了，今日她阻止楚翎伤那孩子，孟轻歌这人心底良善的很。

  “王爷觉得我会救吗？”

  云朝暮脚步一顿说道。

  帝无暝默了默才开口，“会。”

  云朝暮一愣，那时她与帝无暝之间的关系还是水火不容，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帝无暝心里的印象是狠毒、心机重，却不想那时候他便笃定了她会救那孩子吗？

  “我不会，除非云芊芊跪下来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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