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身不由己
柒棋说这话时,眼中充满低落与黯然。柒小五虽看在眼中,却不明白为什么。她不谙世事已久,一时半会也开不了窍。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柒棋提起江流,整个人都变了,她只觉得奇怪,柒棋眼中流露出的落寞,让她不知所措。
好在柒棋并未消沉很久,又有人来催促柒小五快些去马场。她本就是个粗神经,虽在意柒棋的异样,但也没有说什么,见人恢复平常后,就离开了。
柒小五向前跑着,沿路寻找朝阳的身影,本想向他打听一下。不过找了半天,都没有看见朝阳,倒是看见不远处司寇冈跟一人在悠哉悠哉的走着。
柒小五认得那人,虽不记得名字,但他们之前曾经在大街上见过一面,算是熟人。柒小五犹豫了下,还是迅速跑上前,如一阵风般,瞬间跑到二人身后,趁他们不备,从后面拍了拍司寇冈的肩膀,面无表情的叫了一声“姐夫好!”
二人同时转过身来,皆是一愣,司寇冈呆呆的看着身后女孩,有些不可置信的说,“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
按礼来说,柒小五身为人臣,司寇冈又是她的姐夫,每一次见面,都该柒小五主动行礼才对,可这姑娘特立独行惯了,别说行礼了,每每遇上司寇冈,通常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
头一遭被柒小五主动搭话,司寇冈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见傅康已朝着柒小五行完礼,便主动出声询问,“你特地来找我,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小姑娘如果没有事情需要帮忙,一定不会主动打招呼。
女孩的眼睛蹭地一下变亮,她不可置信的问,“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情要向你讨教?”
原来不是需要帮忙,而是有事讨教。司寇冈自然欢迎,当即便道“你问我说,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柒小五也不含蓄,当即将人拉到身旁,转过身正对着来时的方向,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江流就问,“那长得奇奇怪怪的人是谁,与我二姐是何关系?”
司寇冈顺着女孩指的方向看去,当即笑出了声,说道“你才刚刚回来,怕还不太清楚,那是江郡守的嫡子,名唤江流,柒棋的未婚夫婿,也你的二姐夫!”
二姐夫?
柒小五扭头看他“姐夫?那不是跟你一个样?”
一样?如何能一样,他们二人之间不仅身份天差地别,就连行事作风也截然不同。不过在柒小五的眼中,这天底下所有人大概都是差不多的。这姑娘对人际关系的理解,只比幼儿强上一点。司寇冈也懒得去纠正,点点头只能教导道,“你四个姐姐的夫婿,都应该叫姐夫?”
可惜他的好心,某人还不领情,柒小五一脸你在说什么傻话的鄙视表情,回道“书上有解释过这个词语的意思,我当然知道”
虽然明白,却不结合实际,光是书本上的知识有什么用处。
司寇冈觉得自己算是好脾气的人,但此时此刻,依旧忍不住咬着牙说一句,“那你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叫做什么吗?”
柒小五皱着眉头想了想,“应该是姐妹吧!她们都喜欢叫我小妹,你出一个字,我出一个字,可不就是姐妹关系”。
司寇冈被气笑了,这还能凑字数!
只是还未来得及纠正前一句令人哭笑不得的语病,就见柒小五已话归原题,十分认真的问,“你说那人要当我的二姐夫,可我瞧着二姐的表情,不像是见到未来夫君,倒像是一个不喜欢的陌生人,不太高兴”
虽然早已领教过她的不谙世事,但如柒小五这般天真迟钝之人,司寇冈活了二十二年,真是头一次看见。
面对柒小五好奇的眼神,司寇冈从心底升起一股无力感,身旁的好友还在看热闹。所以司寇冈也无法向她解释,其实柒棋与江流之间,完全是陌生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家境相当,只要政治需要,只要适合,就可以在一起。而小辈们的想法,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对于逍遥自在,无忧无虑的柒小五,司寇冈突然有了一丝羡慕,并非所有人都有她的实力,都能如她一般,得到万千宠爱。司寇冈突然问“你最重要的是什么?”
柒小五立马就能回答,“师父!,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师父,只要是与师父有关的事情都很重要!”
想起她自幼离家,与师父相依为命,也难怪会有此回答。“那其他的了?”司寇冈又问。
柒小五摇摇头“除去师父就没有其他的了?”
司寇冈不死心的又问“你的家族,你的亲人难道不重要吗?”
柒小五奇怪的反问他“这些,应该是‘重要’的吗?”
那一句话,如同一盆凉水般,从司寇冈的头顶浇下。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无比惊讶又怪异的看着柒小五,那眼神像在看怪物一般。
外界传言,她乃罗刹鬼转世,原来并非虚假。面前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在那可爱的面容下,有着一颗比谁都冷清的心。
她并非天真,也非迟钝,只是不在乎罢了。尽管偶尔有一句关爱的话语脱口而出,但那也仅仅只是兴趣使然。
司寇冈自幼混迹官场、后宫,见识过了不少大臣、嫔妃。其中有大善者,有大恶者,亦有灰色的人,但如柒小五一般,能让他从心底感到恐惧的,却是初次。
她并非大善,也非大恶,只是生性薄凉,少情冷淡罢了。但这样的人,司寇冈可不敢用,她不会忠于他人,行事风格全凭喜好,根本无法掌控,稍不注意还会被反咬一口。
司寇冈已陷入沉思,下意识的一直往后退,与柒小五隔开一段距离后,不再出声提问。
而等了半天都没有得到答案的柒小五,心中已有些不耐烦。虽然注意到了司寇冈的小动作,但也并未往心里去,她向来不在乎他人的看法,或者行为。从前如此,往后也是如此。
柒小五心中重要之人仅有长梧,即便是她的生身父母,也及不上,所以她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见话题扯远,难得的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说“你还未告诉我,为什么二姐不太高兴,是不是不想嫁给江流?”
这是感情迟钝的柒小五唯一一次看破真相,但那时的她,还是一个野孩子,不懂爱,不懂情,心中除了长梧就再无其他。
即便察觉到了异样,即便已无意说出真相,但她还相信了司寇冈的话,自负如柒小五,因为自负,因为相信有自己在,谁也伤害不到她们,所以柒小五错过了阻止悲剧发生的机会。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尽管武艺再高,能保护的也只有身躯,心灵上的伤,比身体上的更严重。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真正伤人的武器,向来都是无形的。
二十岁以前,柒小五心中只有长梧。二十岁以后,柒小五生命中多了几个重要的人。她成长了,从野孩子变成了小大人,但所付出的代价,都是巨大的。
一如二十岁以后,曾经笑得没心没肺的她,再也无法展露笑颜。她该如何才能背负起,这些沉重的责任和感情。
但此刻什么都不懂的柒小五,只听人说“这门婚事是长辈们定下的,并非柒棋主动。因此心中可能多多少少有些不高兴,不过柒宰相一向宠爱女儿,若是柒棋不愿嫁,可以拒绝这门婚事!”
司寇冈这话多少有些搪塞的意味在,毕竟柒棋自幼就接受正统的贵女教导,她清楚自己的责任,以及应该做的事情。想来即便柒宰相愿意放弃这门婚事,柒棋也不会答应。
他本以为这人不好打发,殊不知这姑娘从小到大都被长梧宠上了天。长梧将她宠到何种程度,只要是柒小五有一丝不喜欢的事,他从来不让她做。
一如她不喜欢做饭,长梧就给她做了十一年的饭,导致她现在厨艺水平一般,半点没得长梧真传。不喜欢做家务,长梧就不让她碰家务,连她穿的衣服平常都是长梧在洗。不喜欢读书,那就不读,反正该教导的道理,长梧从未松懈过。
长梧说‘不喜欢的事直接说出来就行,天塌下来,有为师撑着,万万不可有一丝委屈自己’。
长梧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都记牢了。因此在司寇冈说出‘若是不愿,可以拒绝时’,柒小五便自动将这话理解成,没有拒绝,那就是愿意的。
既然愿意,那柒小五就没有插手的必要,尽管她有很多办法,能让江流不知不觉的消失。
柒小五向来不怎么聪明,她无法理解愿意成婚的柒棋,为什么一看见江流,就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既然无法理解,也就不去想了,反正不聪明的人再怎么自个琢磨,始终都是琢磨不透。
自负如她,尚且还是一个孩子,不懂‘身不由己’四字,是何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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