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又是什么来头？”孙信追问道。

  “不是说了嘛，我们是附近的游魂！就是那些无肉身又没法投胎的。”游魂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孙信，见眼前这小子脸上没有一处写着“相信”的意思，气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看你，我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还不信？那干脆，你举起你那块也不知道是啥的东西，把我跟他们一样冻那儿算球了。”说着，游魂还摆出一副‘是死是活，悉听尊便’的样子。

  “那么你们为什么把这里的村民们关起来？”孙信低头看身前的这个游魂，试图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一些内容来，但那游魂的眼睛空洞得像是深山里的天坑，别说读了，就是盯久了心志稍差的人怕都会神经错乱。

  “你看你，我还以为你是年轻有为，英雄出少年，合着白长了这么个大个子。我们本来就是赝品，再跟他们天天生活在一块儿？万一什么时候露出点儿马脚……”

  “当真？仅仅是因为这个？”

  “你看你，还不信，我都这样了，你还让我怎么跟你说，你才信呢？”

  “好说！”听到游魂这么一说，孙信举起剑来，那剑虽离着游魂还远，但上面的森森寒意，已让游魂身子开始不由地发起抖来。

  “哎！哎！哎！”见孙信这人来真格的，那游魂立马认了怂。“我说！我说！”

  “他们五柳村的九制风阳散在这一片儿是远近闻名，不光说活人吃了益寿延年，就是死人吃了那也能起死回生，就算回生不了也能再入轮回。我……我们来，自然也是有那么一点儿的私心是奔着这九制风阳散来的。”

  “死人怎么吃？你又想诓我！”

  “哎呀！！把你那破冰块子放下！别拿着它瞎晃！”游魂显然是对寒光剑忌惮到了厌恶的程度。“谁说死人就不能吃了，把这九制风阳散研磨成粉，用写着那人生辰八字的黄纸包起来，一烧！就行了。”

  好家伙，孙信自恃自己在仙管所也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事儿，但这种方法吃九制风阳散的，还是第一回听说。

  “所以，九制风阳散呢？”孙信又问道。

  “我他妈哪知道，我才来这村里第三天，把村子里的农民绑起来关囚牢里，到现在还没问出来放哪呢，这不你就来了！”

  听到这儿，孙信瞬间也明白了为什么当初一提到九制风阳散的时候，这伙人会是那种表情。

  “行，那现在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儿。”孙信看着眼前坐在地上一脸不悦的游魂说。

  那游魂斜着脑袋瞥了一眼孙信，不满地回复说：“做事儿可以，有什么报酬？”

  “嘿！行啊，小子！真是到死了也不忘占点儿便宜是吧！”孙信说着就又提起剑来，佯装着试图让眼前这游魂能知趣服软。谁承想，这招用一次两次还行，用的次数多了就不怎么管用了。

  “啊！行行行！动不动就举你那把破箭吓唬人，反正都是游魂了，大不了魂飞魄散呗，来冻！冻上！”

  见这一招不起作用了，孙信却把剑收了起来。

  “如果你能帮我把这件事儿做好，我能助你和你的这帮兄弟们再入轮回。”

  “真的？”听到孙信这么一说，那游魂耳朵都竖起来了，虽然心里仍旧有些怀疑，但对于他们来说，能够轮回绝对是目前最好的一种结局了。

  “我自然是不会诓你。”

  “说吧！什么事儿。”听到孙信明确的答复之后，那游魂也手脚利落地从地上站起来。

  “帮我查一查这村子之前断水的原因。”

  “……这事儿啊，那……那查不了。”在听到要帮忙做的事情之后，游魂刚刚燃起来的一点希望又灭了下去。

  “几个意思？你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

  “知道，那肯定是知道，但确实是帮不了。”游魂一脸犯难地回答道，“因为这事儿吧，嗨！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就是因为这事儿才成了游魂的，你说你让我怎么帮！”

  前面说了这么长，终于有些是孙信想要听到的内容了。

  “有我呢，你怕啥！最多你就是帮我带个路，我自己去解决这个问题！”

  “大哥，不是带不带路的事儿，是他妈我们几个好不容易从那地方跑出来的，现在回去如果你能解决了问题还则罢了，如果连你的小命也搭上，那我前面费那么大劲跑出来，不白忙活了吗。”游魂这是铁了心不想再往下继续了，说着转身就要往村外走。

  “你去哪？”

  “去哪也比在这儿强啊，在外面最不济当个孤魂野鬼。在这儿的话要帮你的忙就得回去送死，要不帮你的忙，那就得冻成冰坨子，反正横竖都是一个结果嘛！”也许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游魂说话的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无奈和失落。

  “哎呀！行啦！我有办法让他们发现不了你，大不了你带我找到那个方向，剩下的我自己去解决！”

  “真……的？”

  “真的！”

  刚走了没几步的游魂，听到孙信这么一说，又停下了脚步，抬头盯着孙信仿佛要再三确认眼前这小子嘴里说出来的话是不是真的。

  “那先前咱们提的那个要求还算数不？”

  “那当然算啊，只要你帮我找到那个地方，不用你去，我自己去，解决完了。回来帮你和你的这帮兄弟再入轮回，让你们投个好人家！”

  孙信这回说话的时候语气很郑重，郑重到让人无法怀疑这话是假的。而也正是如此，那几个游魂也就这么相信了孙信的话……

  “那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再驳你的面子，那就有点儿太不近人情了，说吧！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嗯……先把他们安置好再说……”

  孙信说着，转身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一群刚刚从囚牢里走出来的老少妇孺。

  青境观里，苍云子负手站在卧房门口，抬头凝视着屋内大厅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像，画中人是一个有着道人打扮的鹤发银须的老者，一手负剑，另一手则搭握着一柄拂尘，老者表情严肃，但眉眼之中隐隐透着几分普世的怜悯。画像的旁边题有两行诗，曰：一扫混浊终难清俗世之尘，再行善恶仍可断百般因果。

  苍云子手里捏着书信，一动不动地盯着画像，像是要从眼前的这幅画像中问出个结果来似的。

  思忖片晌之后，苍云子终究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师弟……你这回可真是给我出了道难题……”

  清晨，正当五柳村的周围腾起一层薄雾的时候，孙信一行人从村子里走了出来。过了木桥行至村口的牌坊下时，孙信一行人转身向送别的村里人挥了挥手。

  “其实……他们都是好人……”游魂一边挥手，一边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

  “走吧，等把事儿办完，你们也可以找个好人家。”

  听到孙信这么一说，跟在他身边的刚刚被解了冻的另外几个游魂，兴奋地惊呼起来。

  “喂！你们安静一点，从现在起，路上要做什么咱们都听孙老大安排！”领头的那个游魂回头冲着其他人吩咐道。

  “好咧！”众人齐声回复。

  “快得了吧！什么孙老大，孙老二的，叫我孙信就行！对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哦！我叫丑淮根。这个最大个子的叫木桩头，那个叫黑泥，那个叫黄泥，那个叫白石片子，最后面那个整日里咧个嘴的叫烂北瓜……”丑淮根指着跟在自己身后的这帮兄弟，一一介绍着。

  而孙信看着这帮子家伙，一时间心里竟泛起了一丝酸楚。

  他们只是一帮子无处可归，甚至都无法轮回的游魂。彼此间因为相同的境遇，而走到一起成了互相间抱团取暖的兄弟。他们身份甚至跟他们的名字一样卑微到不敢用一个光鲜点的字眼，活着的一世不知所以，死了以后还这么小心翼翼。

  “你们这名字太难记了，打今儿起，我给你们重起个名字。”孙信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将那股子刚刚要流出来的酸楚，又吸了回去。

  “你……”孙信指着带头的那个干瘦的中年男子，“打今儿起，你叫淮威，大个子叫庄义，黑泥和黄泥叫黑言和黄行，白石片子叫白保群，烂北瓜叫蓝保君。”而这刚刚获得新名字的哥几个，就像是得新获得了在世间的认可一般，开心地手舞足蹈，彼此称呼着对方的名字，像是一群孩子。

  “淮威，你带路吧，我想尽快把这件事情办完。”离开村子口之后，没走多远，孙信就对走在身边的淮威说。

  “嗯。”淮威应了一声，然后吩咐身后的其他人拿好手里的家伙。

  离开五柳村之后，又向东南方向走了半晌的时间，直走到地面上的石子路已经被杂乱丛生的野草所掩盖，两旁的山峦走势越来越高的时候，淮威小声地提醒了一声旁边的孙信：“信哥，咱们快到了，后面这路上时常会有埋伏，小心点。”

  “嗯。”

  又走了约两炷香的时间，直至头顶的日头连光芒都开始变得有些阴冷的时候，离他们不远的前方，两块从山上落下来的巨石刚刚好地挡住了去路。

  好在淮威等人知道这路的走法，一伙人走到靠近右边的大石头脚下，轻轻用手在石头的最下面摸了摸，片刻之后就听到轰隆隆的声音，伴随着的就是右边的巨石向着地底陷了进去，然后一块平坦的石板露了出来，淮威跳上那石板，转头对后面的人小声催促着“都快上来。”

  当队伍里的最后一个人刚刚站上石板，就见那石板向着正前方的山体飘了过去。在快接近山体的时候，一阵嗡嗡嗡的声音只让人觉得眼前一黑，但意识仍旧保持着清醒，而当嗡嗡声渐渐消失且视觉逐渐恢复之后，一行人早已站在了一处空地上。

  孙信回头看了一眼，那原本应该是两块巨石的地方此时却是一座大山的山脚，而在他们的脚下很明显是一条干涸了有些年头的河床，河床上的鹅卵石中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像是宝石一样的石头闪烁着各种颜色的光芒，很是好看。

  在这河床的另一头，隐隐约约像是有一片树林。孙信眯着眼睛试图要看清那树林里有什么东西的时候，却又总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一般。

  淮威走在最前，孙信跟在淮威的旁边，在他两的身后庄义双手攥着一把大斧，一边紧紧地跟着，一边警惕地环顾着四周，而在庄义的身后，其他人也是各自握着手里的武器，或左或右地分工盯着他们身边的一草一木。

  这条路好安静，两边的山上甚至听不到哪怕一声鸟叫声，只有一行人脚踩在石头上或使石头彼此碰撞时发出的声音。

  越往里走，太阳照在地上的光越发显得黯淡，像是有一层看不到的浅黑色幕布遮挡在了太阳与大地之间，包裹住了阳光的同时还吞噬了那可怜的一丝丝温暖。

  一行人又走了片刻功夫之后，终于走到了那片树林的最外围，而这树林出现的地方很难让人不觉得这地方处处充满了怪异。

  谁能想到在这干涸的河床上，没有任何草木，没有任何生气，甚至连动物的叫声都没有的地方，此时此刻像是被人刻意摆放在那里一样，突兀地出现了一大片树林。

  “这玩意儿……还有这么长的？”孙信看着眼前的树林，看似丰茂的草地边缘像是被人为切割过了一样地齐齐整整地铺在脚下的河床上。

  “这林子里有东西，大家小心……”

  淮威探着身子往林子里望了望，下意识了握紧了手里的两把尖刀，再一次叮嘱着身后的其他人。

  按理来说，他们这行人除了孙信之外都已没有实体，普通的刀箭应该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才对，但孙信看着这行人的表情，每个人的脸上都挂七分紧张和三分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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