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辰龙赶忙上前问道。

  巳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不论什么时候，终究要面临这个选择，不是吗？”

  “你知道，这个选择是可以避免的。”辰龙说。

  “天道轮回，有些事情并不是一味地躲避就能解决问题。”面对辰龙的回复，巳蛇反倒是显得很从容。

  孙信站在那里，一时间被两个人的对话说得一头雾水。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孙信看向辰龙。

  “他蜕皮了。”辰龙说，虽然表现得并不明显，但仔细听时还是能够听得出他话语中带着的惋惜的语气。

  “蛇，蜕皮不是很正常么？”是啊，这是孙信这么认为的。在他的意识中，蛇蜕皮仅仅也只是蜕皮而已。

  “每一次蜕皮都代表着离死亡更近一步。”辰龙说，“他已经很久没有蜕皮了，本以为我们可以脱离生死。”

  “在这个世界上，你我都难逃这最终的命运。”巳蛇说着，慢慢身起。他光着上半身，任由山顶的冷风吹拂着他的胸口。“其实，我倒是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蜕皮之后重焕新生的感觉了。”说罢，巳蛇干脆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脸上洋溢出一种释放和解脱。

  辰龙张了张嘴，不再多说什么，但站在一旁的孙信却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了痛楚和纠结。

  三人坐在茶桌之前，各怀心事地斟茶、品茶，一段时间里出奇地安静，只有山风拨弄树叶的声音。

  在喝完又一杯茶之后，巳蛇还是问到了刚才辰龙提到的那个问题。

  “这小子一生当中大难不少，但无一例外都是为了他最终的那个结果而进行的试炼。”巳蛇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辰龙还没从情绪中缓和回来，他怀揣着复杂的心情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里面的茶水却是早已喝没了。

  “你刚才还说你解决不了。”在经过刚才的那一幕之后，辰龙开始有些犹豫要不要再让巳蛇参与进来。

  “问题的根源我自然是无法解决，解铃还需系铃人。”巳蛇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但孙信面前的杯子始终空着。当他打算自己倒上一杯的时候，却被巳蛇拦了下来。

  “这个茶，你不能喝。”

  虽然不论怎么说，现在的孙信已然今非昔比，但骨子里的那股叛逆和鲁莽仍旧会在偶然间的时候主导着情绪的发展。但即使如此，孙信还是收回了提起茶壶的手，有些尴尬地垂在身体一侧。

  “那，那我该怎么做？”孙信清了清嗓子，打算岔开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直奔今天要询问的问题而去。

  “天道无常，顺其自然。”巳蛇缓缓说道。

  “天道无常，顺其自然？”孙信很难相信自己大老远跑过来，就得到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如果这四个字是某个假道观门口摆摊算命的老神棍为了骗点银子随口瞎说的，那还可以理解，但这话从巳蛇嘴里说出来，着实有些让他无法接受。

  “那要照你的这个说法，我现在就是坐等着，任凭事情无论以什么样的形势去发生，而我只有看着的份儿？”

  巳蛇点了点头，但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

  “现在怀英因我而死，怀玉对我恨之入骨，五行散人收了五行门。而现在，他们又将矛头指向了杏林村，仅仅只是因为他们当初救过我一命。如果这一切都要顺其自然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只能干巴巴地等到整个村子被灭，更多的无辜之人因我而死。”孙信试图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平稳，但当他提到这些人名，提到杏林村的时候，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

  在之前因为五柳村，淮威、庄义这些原本只为了苟活于世间的残魂因自己而死。虽然如今他们已经转生，但为什么偏偏又要借助自己这个本来与他们毫无瓜葛的局外人的手，让他在眼睁睁看着哥哥为救自己而死之后不久，又一次见到别人因救自己而死。

  不仅如此，就连师伯、师父、那些师兄弟们，还有怀英，他们本来可以活得很好，甚至可以长生不死。而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他们被剥夺了那宝贵的生命。现如今，杏林村眼看着又要因为自己而步先前那些人的后尘。对于如今的孙信而言，无论如何是绝对不可能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有没有杀过生。”巳蛇看似平静的一句话，却在孙信的内心激起了一片一小的波澜。

  “有过。”孙信再次说话的时候，声音比起以前小了很多。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他们的那些亲人又何尝不是有着和你一样的感受？”

  “那些人犯了仙管所的法，而我只是行使一个抓捕他们的职责而已。行走于这样的江湖，死，再所难免。”虽然试图在为自己的行为进行着辩解，但孙信感觉到自己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一点底气都没有。

  “仙管所是什么？”

  虽然孙信很清楚巳蛇明明知道仙管所和妖管所这两个所谓的执法机构的作用，但还是耐着心再作了一番解释。

  原以为自己的解释可以让巳蛇得到他想到的答案，但却没有想到巳蛇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的希望再次破灭。

  “我想问的是，仙管所是什么？”巳蛇看着孙信，但嘴角却扬起一丝让他感觉到有些被戏弄的微笑。

  “那自然是管理仙界的执法机构，抓捕所有违法犯罪的散仙地仙。”孙信直视着巳蛇的双眼，一字一句地再次解释到。

  “那我问你，这仙管所执的是谁的法？”

  “……”

  巳蛇这短短的一句话，一下子将孙信给问住了。他楞在那里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内心深处自己也在询问自己。

  “人法，还是天法？”

  面对巳蛇的又一次追问，孙信仍然无法回答。因为在此之前，他并没有往这一方面考虑过。

  “如果是天法，自然有上天自行行使，如果是人法，那你所做的和他人对你所做的，又有什么区别？”

  巳蛇所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刺痛着他的内心。难道自己之前的一切都做错了吗？但如果是错的，那为什么所有人又都默许仙管所和妖管所的存在？

  “一切事物的存在，其背后都有一定的道理。而我当初所能达到的级别，就是完全行使上面派下来的任务，对于这背后的问题，我根本没有资格去过问。”

  “那你在做这些事情之前，有没有想过自己在做这些事之后，会面临什么？”

  孙信摇了摇头。

  “解铃还需系铃人。”巳蛇再一次说出那句话。而这次，他的语气较之前变得缓和了许多。“在你体会了那些人的痛楚之后，你又领悟到了什么？”

  巳蛇提出的几个问题，孙信扪心自问没有一个是自己能够轻而易举地回答出来的。他的内心变得焦躁，他不知道自己这些年一直在做些什么。

  看到蹲下来深陷于痛苦而无法自拔之中的孙信，辰龙开口了。

  “如果说这些问题他都知道，那他就没有必要再来找你了。”

  巳蛇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兄弟，淡淡了笑了笑，随即摇了摇头。

  “如果他不明白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我即便是帮了他现在，也无法帮了他的未来。”

  “但在我们十二个人当中，只有你具有探知未来的能力。”

  “但在我们十二个人当中，也只有我终身被囚禁在这方寸之间的土地上。”

  “我们十二个人各有各的缺点。谁都无法替代彼此，谁也都无法真正离开彼此。”辰龙说着，向后拢起自己的长发。此时孙信才发现，辰龙原本应该是耳朵的地方却只有两个几乎小到可以被忽视的圆孔。

  “龙无耳……蛇无足”

  巳蛇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当他显现出自己黑色巨蟒原形的时候，原本的两条腿已然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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