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加南蓦地回忆起父亲在自杀前一晚的场景。

  那天，他买了很多菜回来，平日里酗酒成瘾的他难得地没有喝酒，和颜悦色地给他和奶奶夹菜。

  上次这样对待他，还是很多年以前，时间久到已记不清他笑的样子。

  桌上的筷子很久都没动，他局促不安地端坐饭桌前，询问他怎么了。

  父亲笑了，钨丝灯泡散发出昏黄光芒，映衬的那张脸有些朦胧。

  他说：“乖儿子，爸爸错了，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话落，他夹起块排骨放在他的碗里，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水光，随即埋着头大口大口地吃饭。

  他的喉咙猛然被塞住，往日里那些蚀骨的恨意霎那间消散，只剩下委屈的泪水啪啪地砸在了桌面上。

  奶奶问他是不是想通了？

  父亲点了点头，说他打算跟同学一起出国打工，国外的工资很高，要不了几年他就会将外债还清。

  奶奶高兴地握着他的手说好，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没什么难关过不去。

  那晚，他们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团圆饭，父亲还给了他买练习册的费用，嘱咐他要好好念书。

  夜里他睡得迷迷糊糊，恍惚间感觉有人站在他的床头，身影沉默而黯然。

  只是，那时的他深陷阖家欢乐的美梦中，终究没舍得睁眼。

  人是种很奇怪的生物，恨一个人的时候是真的希望他死去，可正当他真的死了，又会无限的伤怀。

  很多年后，偶尔的午夜梦回，他都会在想，要是当时他醒了，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走吧。”肖加南牵过米蓝的手，将其挽在自己的手肘上，目光平平地看着前方。

  快到餐厅时碰到了周相宜，小丫头笑眯眯地说道：“嫂子，你可终于到了，我爸还让我过来瞅瞅。”

  似乎时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屋里很快走出来两个人。

  男人器宇轩昂，身姿高大挺拔，要不是眼睛看上去受过伤，单凭另外的四官来看，绝对是个老帅哥。

  女人身姿婀娜，五官美艳，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是肖加南的妈妈，米蓝会觉得这个女人最多三十五。

  “阿姨好，叔叔好。”她微笑着打招呼，顺便将手抽离了肖加南的手臂。

  南瑶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将手里事先准备好的红包塞给了米蓝：“这就是蓝蓝吧，欢迎到我家来。”

  红包有两个，薄薄的壳子被撑鼓了出来，估计放了不少钱，米蓝推辞不肯要。

  肖加南语气平静道：“拿着吧。”

  周相宜也在旁边搭腔道：“是啊，嫂子，你就拿着吧，我们这里带对象上门是要给见面礼的。”

  米蓝神情一愣，忽然想起肖加南上门时啥都没有，等回去她要好好问问杨女士。

  她低头想将红包塞进口袋里，发现自己穿的是裙子，茫然了半天不知所措。

  肖加南觉得她傻的可爱，低笑了声，伸手拿过她手中的红包，揣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回去给你。”他的嗓音比方才温柔了不少。

  米蓝的脸颊有点发烫，余光暗暗瞥了眼对面的三人，发现神色没什么变化，悄然地松口气。

  几人进了屋，大圆桌上已经放了不少凉菜，只听周常勤对旁边的佣人说道：“上菜吧。”

  热菜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菜品很丰盛，很多都是米蓝爱吃的。

  “蓝蓝，别客气啊，就当自己家。”南瑶热情地用公筷给她夹着菜。

  米蓝双手端起骨瓷碟接菜，客气礼貌地说了声谢谢，之后垂下眼斯文矜持地吃饭。

  肖加南的妈妈和继父看起来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可到底不是自己家，她还是比较拘束的，一言一行都表现的很淑女。

  肖加南的唇角微微勾着，给她打了份苦瓜排骨汤说道：“最近天气热，多喝点。”

  见过缺德的，没见过这么缺德的，米蓝是真的想抽他。

  面上却言笑晏晏地说：“谢谢啊。”

  咬着牙将那清汤和苦瓜片咽到肚子里。

  “客气什么。”肖加南微挑着眉，给自己也盛了一碗，一到夏天他就容易上火，“这汤很好喝的。”

  周相宜露出羡慕的目光，别看她谈了六次恋爱，实际上还没到更深的了解的阶段，男朋友就出轨了。

  难过还是难过的，只是时间不长而已。

  她笑了笑说：“嫂子，你要是喜欢喝苦瓜排骨汤，以后经常上我家来玩，我让厨子给你做。”

  米蓝想说句谢谢，又觉得老说谢谢过于生疏了，于是笑着点头说：“好啊。”

  南瑶最近在减肥，象征性地吃了几口素菜，便放下筷子说道：“听南南说，你以前是做程序员的是吗？”

  “嗯。”米蓝点了点头，并不意外这个环节，当初肖加南吃饭，问的可没比这个少。

  她接着说道：“之前在科大做软件研发，辞职后在家从事自媒体工作。”

  说是自媒体其实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后半句卡在了她的嗓子眼。

  肖加南默不作声地吃着饭，像是没听到她们说话。

  吃到味道好的，就给米蓝夹一筷子，很快米蓝的碟子满了，里面的食物垒成了一座小山。

  南瑶将儿子的举动看在眼底，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说道：“做这行挺辛苦的吧？”

  “还行。”主要工资拿的高。

  接下来几人闲聊着家长，主要是三个女人在说话，肖加南和周常勤几乎没怎么开口。

  肖加南的妈妈人很随和，周相宜则很跳脱，整顿饭的氛围让米蓝感到舒适。

  来之前她有想过一些场景，例如肖加南可能会跟他家里人吵架，又或者他继父和妈妈并不喜欢她。

  实际上这些都没有发生，临走前，肖加南的妈妈还要了她的联系方式，说以后约着喝茶。

  回家的路上，米蓝因为吃撑了，腆着肚子半躺在座椅上。

  “要不要给你买点消食片？”肖加南似乎终于良心发现了，知道关心她一句。

  “不用，回家围着院子走两圈就好了。”米蓝没好气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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