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静柔搁下筷子。

  她也想去见爸爸妈妈，可是，不行啊！

  她的爸爸妈妈已经不要她了！

  这话，她不知该怎样对小小年纪的秦砺讲。

  秦凌捂住秦砺的嘴：“妈妈去工作，不是去玩儿。你别烦！”

  秦砺眨眨眼睛，漆黑的瞳仁里满是迷茫。

  他不明白，妈妈去工作为什么不能带着他？他可以住在外公外婆家，他会乖，不会打扰妈妈工作。

  秦安安抱着田螺大橘，轻轻抚摸它油亮发光的毛发。

  见秦砺难过，又抬手给他顺了顺毛儿。

  “乖！”她声音软软糯糯地哄他。

  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了秦安安的心声。

  【三哥，不是妈妈不想带你去见外公外婆，是她也见不到外公外婆啊！】

  秦砺蓦地瞪圆眼睛，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想问为什么，被秦凌捂着嘴，拖上楼。

  冯静柔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儿，强行忍住眼泪。

  是啊，她的爸爸妈妈不要她了。

  她……也好想家！

  秦彻不想看妈妈伤心，忙换了个高兴话题，说出自己要去京城参加编辑部年会的事。

  冯静柔担心他的腿不能出远门。

  秦彻站起身，绕着院子走了好几圈儿，最后又小跑一圈儿。

  “妈，你看，我痊愈了。”

  之前只是为了防着周香来作妖，所以一直保持残疾状态，其实，只要秦彻愿意，他早就可以痊愈。

  冯静柔还是担心。

  秦彻许久没去过外地，一个人去京城，她不放心。

  秦婷站出来：“妈，我陪大哥一起去。”

  一番商议后，冯静柔同意了秦婷的提议，让她陪着秦彻一起去京城，参加完编辑部的年会，再多留两天，好好逛逛。顺便再帮她带点儿东西给肖悦。

  “妈，我把秦凌、秦砺一起带去吧。”秦婷又提议道。

  放暑假了，带他们出去玩玩儿，增长见识。

  同时，也让秦砺分散一下注意力，不用总去想沪市和外公外婆的事。

  秦安安两眼放光：“我呢？我呢？”

  【想去沪市，也想去京城，好难选啊！】

  秦铮想说让安安留在家里，他负责带安安。

  秦婷却抢先开口：“妈，你带安安去沪市吧。安安还太小，我带不过来，爸爸带着我们也不放心。”

  真实原因是，她觉得小妹能帮到妈妈。

  秦铮也想到这一层原因，没有反对。

  但，一场“家庭会议”开完之后，他发现只剩自己一个人在家了。

  孤家寡人啊！

  好惨！

  秦铮：“媳妇儿，老子也要陪你去沪市。”

  “不行。”冯静柔果断拒绝。

  一是厨具厂离不开秦铮。

  二是，他攻略许医生的计划进行到一半，不能中途放弃。为了能劝动许医生给三妮治病，还要每晚去给许医生送一瓶酒。

  这一瓶酒，就是钓许医生的饵。

  一家人洗漱睡下，没人注意到，小楼后面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直站到后半夜，明月渐西，才慢慢走回家。

  第二天，冯静柔抱着秦安安，登上了开往沪市的列车。

  秦铮送俩人进车厢，帮她们把行李放上行李架，直到车门关闭前，才依依不舍地下了车。

  车轮开始滚动，他又想到了什么，扒着车窗问冯静柔：“媳妇儿，你这次要去几天啊？”

  冯静柔也不知道这次去沪市，是否会顺利，没办法回答。

  坐在她对面的熊颖先笑了：“秦总，我们这趟快则一周，慢则一年，你且等着吧。”

  秦铮瞬间垮脸，眼睛瞪得滚圆：“要一年？”

  他脸上的表情，恨不得立刻就把媳妇儿和女儿从车厢里薅出来。

  叶剑看着秦铮焦急的样子，不忍心骗他，给了熊颖一个眼神。

  熊颖笑着吐吐舌头。

  “好啦好啦，不吓你了。少则一周，多则半月，要是半个月还没签下合同，我们没必要继续留在沪市。”

  秦铮脸色稍微好转，但，没彻底好转。

  半月很久。

  不，一周都很久。

  他追着列车跑出去几百米，嘱咐冯静柔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冯静柔半边身子探出车窗，冲她挥手：“知道了，你回去吧！照顾好孩子们，照顾好家，照顾好你自己！”

  秦安安也想跟爸爸挥手再见，被冯静柔摁着脑袋塞回车厢。

  “安安，你乖乖坐着，身子探出车厢很危险！”

  秦安安：“？”

  【意思是，危险只会袭击我，不会袭击你，对吗？】

  冯静柔在心里应了声“对”。

  列车开得很慢，慢到秦安安睡了好几觉，才到苏南的锡城，离沪市还有好两个小时的车程。

  到了饭点儿，冯静柔从包里拿出她炒好的菜、秦婷厂里的辣椒酱，和新做的煎饼，请熊颖和叶剑一起吃。

  他们是这次派来陪她一起去采购机械的市政府采购科员。

  熊颖20出头，长得算不上很漂亮，但朝气蓬勃，让人一看就喜欢。

  叶剑是她同办公室的前辈，30多岁的男人，说话做事很是沉稳。

  这次赵明鑫派他俩出来，一是帮冯静柔的忙，第二、也是最主要的，是接触一下沪市那边进口机械的部门，调研行情，看看以后能否深度合作。

  全市很多国营老厂，设备都极其落后。如果有挽救的可能性，赵明鑫想帮它们换一批新机械。

  “叶同志，吃饭了。”

  冯静柔揭开一张香酥的煎饼，递给叶剑。

  叶剑是个守规矩狂魔，看着冯静柔递来的煎饼仿佛看到洪水猛兽，连连摆手：“不吃不吃，我们有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熊颖跟他恰恰相反，她才不管什么规矩。

  “叶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饿死了，就没法守规矩了。”

  她接过冯静柔递来的煎饼，卷了好多菜，又在最外层抹上辣椒酱。

  一口下去。

  “哇！人间美味！”

  她夸张地赞叹，听得叶剑口腔里分泌出好多口水，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拿外套蒙住头，假装睡觉。

  熊颖笑他老古板。

  “等火车到站，我们请静柔姐和小安安吃饭，就好了呀！”

  “叶哥，你就吃一口呗，可好吃了！”

  熊颖劝不动叶剑吃饭，就咬着煎饼故意馋他。

  叶剑蒙着头，只当听不见，真得就一直忍到火车到站，狂奔向站旁的包子铺，一口气炫了五个大包子。

  冯静柔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秦安安乐不可支：【这人有意思，跟他一起出差，一定很好玩！】

  几人打出租车，去往暂放机械的码头仓库。

  作为曾经的十里洋场，沪市比羊城更加热闹辉煌。

  出租车路过一条幽静的马路，路两旁全都是设计精美的民国风小洋楼。

  秦安安扒在车窗上，看着一栋栋向后退去的小洋楼，馋得直流口水。

  等她有了钱，好歹要来买两栋。

  冯静柔也看向窗外，童年的回忆从某个角落苏醒，一幕幕放电影一般在她脑海中掠过。

  车子继续往前开。

  冯静柔心跳加速，呼吸不自觉加重。

  当看到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洋楼时，冯静柔忍不住喊司机停车。

  院墙外，她幼时亲手种下的蔷薇花，正在盛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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