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不得不说,这长公主是真能跑啊!这诸葛亮的三十六计可算是被她给玩明白了。

  就这般善用谋略玩弄人心的女人,若此番真叫她回了宫,恐怕,东襄王府就真的又得多一名劲敌了。

  “那阜县附近的兵力可否调动?”男人把玩着手上雕刻精美如同艺术品的玉雕,语气淡淡的问道。

  “殿下,您这问的可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听闻,墨十不由苦着脸道,“今时不同往日,这明眼人都知道,殿下此番兵力调动是想要抓谁,那些官员可不比咱们东襄王府势大,谁敢明目张胆的跟陛下对着干呢?”

  谁敢派兵帮东襄王府抓长公主,东襄王府有没有事不知道,但他们这些小虾米一定有事就对了!

  神仙打架,凡人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谁敢轻易掺和!

  此番想要抓住长公主,只能靠陆暮两家的势力了。

  暮如归沉默了片刻。

  目光看向手上精美的玉雕,男人被黄金面具遮住半张脸的俊颜,在灯光下显得愈发阴郁。

  “先找到陆家这次的主事人,合作一把吧。”他道,“想要搜山,目前人力不足,咱们现在跟陆家的目标是一致的,想来,他们不会拒绝。”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既然长公主回宫对陆暮两家都没有好处,有着同样的诉求,此番双方合作一把自然也就变的顺理成章了。

  “是。”墨十领命退下。

  黑夜再次降临。

  转眼,屋内就只剩下一个人。

  男人独自坐在案前,摩挲着手上的玉雕,左手无意识的抚上脸上戴着黄金面具的地方。

  “呵!”突然,他轻嗤了一声,原本淡漠的脸色陡然变的狠厉。

  手上的玉雕转眼化做齑粉,男人猛的起身,一脚踢翻面前的书案。

  又一次砸烂了书房中所有能见之物,黑暗中男人望着阜县的方向,连日来越发阴戾的目光在烛光中晦暗不明。

  念念,你最好期待不要落在我手上。

  否则……

  男人修长的手指抚摸着脸上的黄金面具,回想起当日当着众人的面所承受的屈辱,心中滋长的恨意如同毒液不断往全身蔓延。

  他一定要杀了她,还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定。

  *

  “什么?将军,您要一个人去找长公主?”

  御林军大部队所在地,下属不敢置信的看着已经换好常服整装待发的男人。

  “嗯,咱们人太多,行动速度和机动性都太差,只能由我先过去探探路。”闻言,宋祁渊语气淡淡的说道,“现在陆暮两家的注意力都已经从你们身上转移,你们正好可以趁其不备先赶到阜县山脉附近去,若到时候长公主需要接应,咱们还可以一战。”

  本来金蝉脱壳的计划是完全万无一失的,但也不知道长公主那边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计划失败,反倒把事情变得越发被动了。

  他现在只能先自己想办法找到公主,再让御林军们帮忙把水搅浑,拦住陆暮两家那些人,自己再趁乱独自带着公主离开。

  想到这几千里的漫漫回京路,不得不说,就连他也开始有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带公主回京了。

  “殿下,水打来了。”

  就在几方人马都在急切寻找她的时候,此刻的沈念,已经与三名御林军一同进入到了山脉的腹地当中。

  这处山脉与之前她逃亡所在的那种单独的大山完全不同,因为它们是连成片的一整片山脉,一旦进入,人很容易迷失方向。

  故而,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减少夜间行进的风险,沈念给众人定下规矩,一到夜晚就找地方休息,白天则依靠舆图和太阳的方向勉强前行。

  这几日的时间,他们几人一面要寻找方向让自己不至于迷路,一面还要躲避随时有可能出现的追兵,可想而知,这其中有多么艰难。

  不过好在,这片山脉确实足够大,要想藏人很容易,因此,这么久以来,众人都还没有被发现。

  这也是这段时间以来,众人唯一觉得安慰的事情了。

  “先把水烧开把水壶灌满吧。”

  对于在荒郊野外的生活,这辈子经常上山的沈念无疑是早已经熟悉了。

  为了让大家在外面不拉肚子,她要求所有人喝的水都必须是前一天烧开的,同时,为了最大程度的减少火光和烟雾暴露自身位置的可能性,每次生火做饭烧水都是在白天,并且还是在山洞里。

  “今日有发现将军的踪迹吗?”几人围着火堆而坐,沈念将一只兔腿分给身边的李世。

  “照理说,宋将军现在应该反应过来咱们这边出了问题,早该赶过来了才对。”

  “目前还没有。”闻言,一旁的李世叹了口气说道,“一路上我给将军留了只有他才能看懂的记号,但现在还没看到任何回复。”

  “只能说,这片山实在是太大了。”不光是别人想找到他们难,就连他们自己人想找到彼此也一样难。

  “无妨,时间还长,不管将军能不能找到我们,只要我们能成功甩开众人出山就好了。”

  沈念手指着舆图上山脉周边所有下山的路线,“这些地方,不出意外现在都已经被陆暮两家的人占领,我们得自己开辟一条新的路出来。”

  “一直留在山中不是长久之计,山脉再大,也有被搜完的一天,咱们必须得尽快离开。”

  进山本来就是无奈之下拖延时间之举,她不可能在山中躲一辈子。

  无论如何,都得尽快寻找到出路。

  “从明日起,我们几人各自分散,想办法多探索周边环境,看看有没有办法提前下山。”

  *

  第二日一早,沈念几人照常用树叶在身上做了伪装,开始分散行动。

  也不知道是不是沈念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的原因,这不刚一出门,她就遇到了一名暮家暗卫。

  若非沈念先一步发现的他,一早就赶紧躲了起来,恐怕现在已经是对方的刀下亡魂了。

  那名暗卫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走过,沈念躲在他脚下的灌木丛中,心脏差点跳到嗓子眼。

  好容易等到对方离开,沈念刚松了一口气,身后却突然贴过来一具带着温热的身体,吓得她一道尖叫差点没忍住。

  “殿下,别叫,是我!”

  身后的人及时将她的嘴捂住,沈念转头一看,才发现是李世等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面容冶丽的少年,不是宋祁渊又是谁?

  几人看到她时她正姿态不太雅观的半蹲着身子,俏脸紧张的观察着四周。

  “小宋将军来得这么早?”

  沈念轻咳两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又整理了一下衣摆,转眼又重新恢复了高贵冷艳的公主仪态。

  “不早,微臣三天前看到信号就出发了,只是没承想等微臣赶到的时候公主已经入了山。”假装没看见她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宋祁渊错过脸望向旁处。

  但少年菲薄的唇,还是略带愉悦的微微上扬。

  几人回到昨晚栖息的山洞中。

  “陆暮两家已经合作了。”

  刚回到洞中,沈念便直接了当的点明了现在的处境。

  “今日在山中搜寻的暗卫多了将近一倍。”

  意思是,他们得早点离开了。

  “大家这几日有发现哪条下山的通道还没被截断吗?”

  众人纷纷摇头,“没有,这几日咱们把整片山脉都跑了一遍,所有能下山的路都被堵了。”

  陆暮两家既然有心要将她诛杀在此处,自然就不会给她留下任何出路。

  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沈念沉默了一会儿,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抬眸,眼神从未有过的坚定。

  “不,其实还有一条路。”

  *

  “人死了,真死了?”

  两日后,长公主身死坠崖的消息便被送到了暮府当中。

  案前独坐的男人不敢置信的听着墨十带来的消息。

  长公主赵云臻于前日阜县山脉中,被人一路追杀逼至悬崖,最终中箭落水!

  “人应该是活不下来了。”墨十斟酌着字句,“听人说,那崖有四丈多高,下头水流湍急,便是康健之人掉下去都不一定能活。”

  “更别说长公主掉下去的时候还中了陆家射出的一箭,殿下也知道,人若在落水前受了伤,在水中便使不上力,想浮也浮不起来。”

  他轻轻一叹,“恐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对于这个长公主,他其实一直都挺欣赏的,只可惜如今立场不同,各为其主,对方红颜薄命。

  前些日子陆暮两家的合作,将整个山脉固得跟铁桶一般。

  听人说,那日似乎是长公主想要偷偷下山被暮家的暗卫发现,一路追杀到悬崖边上,接着又被陆家暗卫一箭射在胸口上,最后才身型不稳才掉下的悬崖。

  崖高,水急,再加上又受了伤,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活下命来的样子。

  “凶多吉少了……”

  男人神色怔怔的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不过是简单的几个字却仿佛有重逾千斤的重量,压在他胸口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墨十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清了,只发了呆,有些出神的望着自己的双手。

  是他下的令,也是他亲手葬送了她……

  她欺他负他辱他,将他的情爱弃如敝履,当着所有人的面在他脸上留下此生都洗不去的耻辱。

  这样一个女人,自己成功杀了她,成功报了仇,他不是该高兴吗?

  可他为什么不高兴,反而这么难过。

  伸手摸上空荡荡的胸口,那里五味杂陈,可当他极力的想从中找到一丝大仇得报的欢喜时,却发现,没有。

  没有欢喜。

  杀了她,并没有让他感受到快乐。

  相反,随着时间推移,一股不该出现的悔意从心脏深处慢慢的蔓延开来。

  他后悔了。

  直到听到她死讯的那一刹那,他才知道,原来,他根本就不想她死。

  他以为他们之间还会有很多过往,她欺他负他,让他对她恨之入骨。

  就像一个完整的故事总该有开端,高潮和结局。

  那日在王府前院,他对她的恨意达到顶峰,还想着要如何报复她,如何让她也尝试一遍他当日所受之辱,让她也试试求而不得的滋味。

  他以为他们这辈子会纠缠很久,以为他还有机会将她欠他的情爱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可他没想到,他没机会了。

  就像是写到一半的故事,停留在最高潮的部分,却突然没了下文。

  甚至在他对她的爱恨,都还未来得及宣泄的时候,一切就随着她的离去戛然而止。

  他以为,以她的聪慧,怎么也不可能当真就死在回京路上,因为相信她的能力,所以他纵容自己去向她宣泄仇恨。

  他以为他们还会有以后,他还会有机会,从她身上把她欠他的东西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

  她会死。

  且还死的这么干脆,一点余地都不留,让他连报复的机会都没有。

  这晚,暮如归独自在屋中枯坐了一夜。

  待天色微明,方才从房中走出。

  墨十冷眼瞧着,见殿下的情绪似乎如常,心中隐约松了一口气。

  能放下就好啊,两人本就是孽缘,还是对立面,殿下若用情至深,恐怕对日后登位不利。

  “派去阜县的人,全都撤回来吧。”神情淡漠的撤下命令,暮如归从他身边走过。

  “再派人通知父王一声,就说病虎已无利齿,父王可以准备回京了。”

  墨十颔首垂眸,“是。”

  *

  转眼时间已过两日,沈念在一处山洞中醒来。

  “殿下,您醒了。”身侧传来清亮的少年音,她微转过头,宋祁渊端着一只石碗走进来。

  “我们这是在哪里?”她蹙眉问道。

  “阜县山脉附近的山洞中。”少年几步走到她面前,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间,一只粗糙的石碗中装着绿油油的药汁。

  她有些愕然,“这是药?”

  “咳咳,是啊。”似是也知道这东西确实卖相不佳,宋祁渊轻咳两声别过头,“这是我们军中将士们平日里最常用的药方,对付外伤很有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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