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那日，林子俊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呆呆地架着马车，只觉得有些怨气却又无处发作，毕竟是叶妍提议要去的，他向来听叶妍的，唉！

  “好了，晚晚姐说，等从这里回去，过几天带我们出去玩。”叶妍坐在林子俊一旁，摸了摸他的头，耐心地顺着毛，像是在撸猫。

  林子俊还是不说话，但是耳根已经开始泛红，不自在地拉了拉缰绳，嘴硬极了，“谁稀罕呢？”

  “你不稀罕，我稀罕，等把时伯教会了，学堂那边我就撂挑子不干了，我们去找小五姐姐，怎么样？”叶妍依旧是笑眯眯地盯着林子俊。

  林子俊“嗯”了一声，声音小到几乎听不到，下一秒又有些不自在地说道，“那你先进去吧，外面不太安全。”

  “你会保护好我的，不是吗？”叶妍扬起头问道，打量着周围的景色，只觉得心情格外好。

  马车有条不紊地往前走着，鲜少出门的叶妍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不断变化的景色，林子俊时刻注意着马车和叶妍，生怕出了一点意外。

  “随心师父，到了你说的地方。”林子俊看着前面的峭壁，停下马车，表示不太理解。

  这一路上走过来，这里就不像会有人的地方啊，会不会是老糊涂了，指错路了？反正他是按照那粗糙的地图赶的路。

  白轻武从马车上下来，竟然第一次生出了胆怯的心思，他该如何面对这些他曾经的部下呢？

  “怎么了，老白？”时欢拍了拍白轻武的肩膀，像是随口嘟囔，更像是有意为之，“时势造英雄。”

  白轻武愣了愣，喃喃道。“什么才是英雄呢？”

  “要拿得起，也要放得下。”说着，时欢招呼一群人上了马车，只留白轻武一人在外面站着。

  白大将军白轻武，他是有印象的，不然他也不会同意来这一趟。

  在他这里，为国效力的人。总是会比别人多几分优待的，他时欢是不太爱理事，可是他也敬佩这群人。

  白轻武沉默了片刻，转过身去将手搭在马背上，马儿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转过头来亲昵地蹭着他的手，明明曾经也没怎么接触过，却是满满的信赖。

  “走了，伙计。”白轻武透过马的眼睛，看到的似乎是另一副场景，那里是他待了大半辈子的战场。

  白轻武驾着马车，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竟是直直冲着峭壁撞了过去，不过预想中的悲剧并没有发生，映入眼前的，俨然又是一条路，比起外面，这条两边开满花的路更宽，也更加美好。

  “将军来看我们了，将军来看我们了。”负责看守的人从树上窜了下来，举起手中的弓箭，扭头一路狂奔。

  白轻武根本来不及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越走越远，无奈摇头，架着马车跟在后面，看着一片片一看就是用心打理的田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些都是他曾经的战友啊！当时他想以累累战功换他们的后半生安稳，却不过是徒劳。

  “轻武啊，你的心我理解，可是国库空虚，再养上一群废人，那是何必呢？”那日帝光译的话，他今日想起来，血液仍会发冷。

  可能在那时候，他和帝光译就已经是两条路上的人了吧，一群废人，为国征战的将士们，在他的眼里，是一群废人！

  心中五味杂陈，白轻武赶车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进都进来了，他想早点见到他们，看看他们如何了，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这也是他带时欢来的原因，就是想请个靠得住的神医，帮着调理一下他们的身体，也不是求重获新生，只求余生过的能没有那么辛苦。

  这里的桃花依旧盛开着，中间穿插着几棵柳树，有大约几十户的人家，尽数都升起了袅袅炊烟。

  在最中间的空地上，聚集了不少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然而，许多人手边都杵着棍子，也有不少人，不太健全……

  “到了，我带你们过去。”白轻武将马车停下，帮着车上几个人把东西都搬了下来，将马匹都解放出来，喂了一把草，才跟着围过来的众人，一起往空地那边走去。

  那里有跟着白轻武许久的老将，笑意吟吟地说着当初战场上的丰功伟绩，一遍遍解答着幼小孩童们的问题，尽管这些事可能都已经说了很多遍，却仍然是不厌其烦。

  又是一番寒暄，白轻武才自然而然将话题转移到了看病上，说起这些战场上旧伤留下的后遗症，众人都沉默了不少。

  没有人会是傻子，人心都是血肉长的，人心凉了，才是一个王朝真正的覆灭。

  收拾出来当诊室的房间里，叫老吴的男人下意识地把腿往后缩了缩，“老白，别吓着人家小姑娘。”

  “没事的，吴伯伯，别看我们两个年纪小，其实我们医术可好了呢。”叶妍耐心地解释道，神色淡然。

  向来保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时欢，这次主动接过话茬，“要不让我先看看？”

  “行，那就交给时伯了。”叶妍察觉到这尴尬的气氛，也没有强求，她们两个姑娘在这里，大概到底是有些介意在身上的，倒也正常。

  最主要的是，时欢是个实事求是的人，一向就是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她放心，不用担心出现别人打肿脸充胖子，她要去收拾烂摊子的情况发生。

  老吴还是有些难为情，但终究是不忍拂去白轻武的一片好意，更多的是，他也想再站起来一次，还有最近的毒素，似乎已经是压不住了。

  老吴露出来的两条腿，已经完全萎缩了，只剩一层皮和骨头，其中还聚集着一块一块的青紫，没有血色，甚至还有黑色的地方。

  “有感觉吗？”时欢仔细观察了一番，直接用力在上面捏了一下。问道。

  老吴摇了摇头，神色没有一丝波动，“曾经怕痛，如今倒是觉得，会痛也是一件好事，起码能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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