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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眠恍惚着回到家中,段英带着赵书阳坐在客厅烤火,电视机里正在放着动画片。
赵书阳看见她回来,从沙发上爬起来,小跑到她面前,软声软气的说:“你放假了吗?”
“嗯,放假了。”
阮眠从口袋里翻出几颗大白兔奶糖递过去,“吃吗?”
赵书阳拿了两颗,阮眠弯腰把剩下的全放到了他口袋里,又直起身摸了摸他脑袋,“去看电视吧。”
他抓着阮眠的书包带子不松手,嘴里吃着糖,腮帮子鼓鼓的。
段英回头看过来,神情是讲不出来的漠然,“阳阳,过来。”
“不要。”
他一说话,嘴里的糖包不住,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阮眠拿纸给他擦了下,抬头朝着沙发那边说:“奶奶,我带书阳上去玩一会。”
段英看她一眼,点点头,“去吧。”
赵书阳这才松开抓着她书包带子不松的手,转身过去扶着旁边的楼梯栏杆,一级一级台阶往上爬,阮眠轻吐了口气,小步跟在后面。
阮眠房间里堆了五六个乐高玩具,有几个是刚搬来时赵应伟给她买的,剩下的一部分是从南湖家园那边带过来的,都是阮明科之前买的。
赵书阳蹦跶着进了屋,阮眠给他拆了个新的乐高放在地毯上,蹲下来说:“玩这个可以吗?”
他点点头,脱了鞋直接坐在地毯上。
阮眠把零件倒在毯子上,从旁边拖了个地垫坐了下来,心不在焉的陪着赵书阳搭了会乐高。
她扭头看了眼窗外的大雪,总忍不住在想陈屹现在在哪,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和盛欢在一起。
这么大的雪,他又会不会送她回家?
答案不得而知。
她想的难受,长长的叹了声气,拿起旁边的手机,在qq上找到陈屹的名字,点进去又不知道发什么,就顺手往上翻了翻两个人的聊天记录。
加上陈屹的qq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在那不久前,陈屹说要教她写作,给了她一份书单。
阮眠在那个周末去买了书,回来之后就看到qq上有一个新的好友申请,她点进去,看到验证申请写的是陈屹两字。
她当时还愣了下,退出去又点进来,发现自己没看错后立马点了通过。
陈屹的头像是他qq空间里拍的那张橘猫照片,网名也很简单,只有一个陈字。
开学这么久,阮眠和陈屹哪怕是做同桌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要和他加qq好友。
其实也不是不想,那会更多的还是不敢。
平常坐在一起都没话聊,加了好友难不成就能多说几句话吗?
结果当然是……
不能。
阮眠和陈屹成为qq好友这么久,两个人的聊天记录也只有寥寥几句,而且大多都是关于读后感写了没和什么时候交的话题。
除此之外,其他内容实在是匮乏的可怜。
这会儿,阮眠只花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看完了她和陈屹的聊天记录,退回来在输入栏摁完一句话,手指停留在发送键上,久久没能按下去。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比其他季节要早,阮眠坐在昏暗的房间里,看着远处平江公馆的路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
全部亮起的路灯,有一星微弱的光照拂到这远处的角落里,她没有再犹豫,抬手摁了下去,消息很快发送成功。
阮眠将手机放在桌上,走到门旁开了屋里的灯。
手机在灯亮的瞬间“嗡嗡”震动了两声,机身贴着木质桌面,随着震动的频率晃了晃。
她走过去拿起来,是陈屹回了消息。
半分钟前。
阮眠:你给的书单,我已经看了一半了。
半分钟后。
陈屹:嗯,剩下的寒假看完吧。
陈屹:读后感开学一起交给我。
阮眠回了个好的。
陈屹:嗯。
阮眠盯着屏幕看了会,没有再回消息。
之后的几天,阮眠的生活过得乏善可陈,赴了孟星阑的约,没什么事情的时候就带着赵书阳走街串巷,或者在一个下午去李执的店里待上半天。
李执也真像他之前说的那样,给阮眠结了上一次的模特费,两根橙子味的棒棒糖。
回学校拿成绩单是农历小年的前一天,平城接连下了几日的大雪突停,久违的太阳爬了出来。
到学校,年级大榜已经贴在教学楼底下的公告墙上。
阮眠到的早,周围没什么人,她咬着豆浆袋站在那儿一行行扫下来,在第一页第四十九行看到自己的名字和成绩。
语文112、数学149、英语109、理综289,总分656,班级排名第25名,年级排名第49名。
陈屹依旧霸榜年级和班级的第一名,阮眠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正准备走,旁边过来个人。
“你怎么来这么早?”
是江让。
阮眠拧上豆浆袋的盖子,温声说:“我家就住在这附近,早上起来早,没什么事就先过来了。”
江让“哦”了声,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排名,笑了下,“你这次考得不错啊,语文没拉什么后腿了。”
阮眠谦虚了下,“还行,估计是作文没再写跑题了。”
江让笑了笑,“不过你这英语还是不行啊。”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让扭头看过来,唇红齿白模样俊俏,“我之前和你说寒假补课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估计不行了,我已经和我奶奶说好了,明天回去。”
刚放寒假的第二天,阮眠就和方如清提了今年过年不留在平城的决定,方如清虽然不大乐意,但最后也同意了。
“这样啊,那就等开学之后再说吧。”
江让有些失望的笑了声,“本来还想着找你讨讨经,把数学往上提一提呢。”
他语气听着可怜,阮眠犹豫了下说:“那到时候我们qq再联系吧。”
她记得奶奶家装了台阮明科之前淘汰不用的老式电脑,虽然打不了游戏,但正常使用还是没问题的。
江让笑得眼睛弯了弯,“那行啊。”
阮眠盯着那笑容看了几秒,偏头错开了视线。
教室的门还没开,班里来的同学一部分站在走廊,一部分去了周海办公室,阮眠去了赵老师的办公室。
赵祺不仅是理(一)的语文老师,同时也是文(二)的班主任,发成绩单,他肯定要来的。
阮眠过去的时候,他刚把几个班的语文试卷给分出来,见她敲门,难得露了笑容,“这次考得不错啊。”
阮眠从他笑容里看出自己这次作文应该没写跑题,一路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谢谢赵老师。”
赵祺把她的试卷翻出来,作文四十一分,虽然不高,但比起之前算得上进步很多了。
他笑着说了句:“看来你跟着陈屹学习的这段时间,还是很有用处的,回去多谢谢人家。”
阮眠点点头,“赵老师,我能把试卷拿回去吗?”
“你拿回去吧,不要弄丢了,开学还要讲的。”
赵祺把剩下的试卷收起来放进抽屉里。
“好的,谢谢赵老师,那我先回教室了。”
他挥挥手,“去吧。”
阮眠回了三楼,教室门已经开了,班里座位还是之前考试时的单列组合,大家就随便搬了张凳子坐了下来。
孟星阑把阮眠拉到她那里,一脸的笑意,“你今天拿了成绩单之后还有其他事情吗?”
“应该没。”
阮眠折着手里的试卷,“怎么了?”
“江让说下午去市中心的鬼屋玩,让我问问你去不去。”
孟星阑撞了撞她的肩膀,神情暧昧语气八卦,“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阮眠脸一热,“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孟星阑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我认识江让这么久,除了我还没见他主动邀请过哪个女生跟我们一起出去玩。”
阮眠无奈,“你再这么说,我下午不和你们出去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孟星阑撒起娇手到擒来,抓着她胳膊哼唧:“好眠眠,你就当我刚才放了屁行不行,你别不跟我们出去玩嘛,要不然到时候进鬼屋就只有我一个女生了。”
“你一个也没关系啊。”
阮眠看着她,“反正到时候梁熠然会保护你的。”
孟星阑羞得脸一红,撒手叫嚷道:“阮眠!”
说话间,班里人已经来的差不多,陈屹也在老周拿着成绩单进教室前几分钟,慢悠悠进了教室。
这个年纪的男生好像都不怕冷,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长款的羽绒服,内里搭着白色圆口绵t,底下一条浅灰色牛仔裤包裹着两条修长笔直的腿,脚上踩着双黑白条纹的浅口帆布鞋。
走动时,裤脚底下露出一小截踝骨,跟腱深陷,尤为性感。
人像是没睡醒,眼皮耷拢着,一张脸写满了倦意。
他跟着江让坐到孟星阑这边,背靠着墙,胳膊搭在两侧的桌子上,姿态懒散恣意。
孟星阑和江让聊起下午的行程安排,阮眠坐在陈屹后面,原先放在桌上的手因为男生突然搭过来的胳膊,挪到了桌下。
几天不见,班里依旧闹哄哄的,陈屹抓了两下额前蓬松的碎发,放下胳膊,偏头往右边看了过来,“你把语文卷子拿回来了?”
阮眠神情微怔,像是疑惑他怎么知道自己把卷子拿回来了。
陈屹搭着桌子的那只手轻敲了两下桌面,猜出她在想什么,“我刚才在楼梯口碰见赵老师了,他说的。”
这样啊。
阮眠点头“哦”了声,便没了下文。
他蓦地笑了下,“你哦什么呀,把试卷给我看看。”
阮眠下意识又哦了声。
她微红着脸把折成方块的试卷拿出来,陈屹伸手接过去,翻开从头至尾看了一遍。
不过两分钟的时间,阮眠却觉得分外煎熬,一方面是因为刚才的出糗,另一方面则是紧张他对于自己这次成绩的评判是好是坏。
期间陈屹皱了三次眉,她的心跳跟着抖了三次,生怕这人下一秒就把试卷丢到她脸上,再冷淡的说一句“你这写的什么”。
但……
陈屹看完女生的试卷,按照原来的折痕重新折成方块递回去,“作文还行,阅读理解差了点,寒假多花点功夫吧。”
阮眠在心里松了口气,“我知道了。”
他“嗯”了声,转过头加入旁边男生的话题圈中。
领成绩单的时候,周海还真的兑现了诺言,给班上每个学生都准备了红包,数额不高,只有几十块钱。
后来有人发现每个人的红包数字都对应着自己这次的考试成绩,比如阮眠总分是656,换成红包就是65.6元。
男生拍着桌子起哄,“老周,你够浪漫的啊!”
周海笑了笑,和大家约定等他们考上了大学,考多少分就给包多少红包,绝不虚言。
班里响起一阵掌声。
拿完成绩单也没其他要交代的事情,周海没有在教室久留,阮眠答应了下午和孟星阑她们出去玩,去坐车之前先回了趟家。
她回家里拿了手机和钱包,跟段英说了声今天晚点回来,又给方如清打电话报备了声。
公交站就在巷子口,阮眠拿完东西回来的时候,一大堆人正在排队上车,她接着队伍后面排队。
车上孟星阑给她留了座位,阮眠上了车从人群里挤过去,坐下来的时候感觉都热出汗了。
她把窗户开了道细缝,冷风直钻,“怎么这么多人?”
“啊,你走了之后,班里其他同学听到我和江让在说下午去鬼屋玩的事情,也说要来,然后沈渝带了二班的几个同学,梁熠然又带了他们班的同学。”
孟星阑一摊手:“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他们鬼屋一日游的队伍庞大到一辆公交车都快坐不下了,已经在车上的其他乘客不了解情况,还以为他们出去冬游,笑着感慨年轻真好。
阮眠在拥挤的人群里看了一圈,竟然还看到了赵书棠。
她拽了下孟星阑的胳膊,“赵书棠也和我们一起吗?”
“对啊。”
孟星阑神情有些讲不出来的尴尬,“其实赵书棠以前高一的时候在她们班挺受欢迎的,如果你和她不是那种关系,她不会这么针对你的,所以就嗯……”
阮眠笑了笑,“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没有介意,我只是有点惊讶。”
平常赵书棠给她的感觉就是冷冰冰的,一点也不像是会和大家一起出来玩的样子。
孟星阑抱着她胳膊,“哎呀这不重要,反正大家这么多人,你们俩估计也碰不上。”
“嗯。”
车子很快启动。
车里,阮眠和孟星阑坐在最后一排,前边是陈屹和梁熠然。
中途公交车进入一小段隧道,车厢猛然陷入昏暗之中,周围传出无数惊呼声,阮眠借着车外微弱的光,从窗户的玻璃上看见陈屹隐隐绰绰的侧影。
男生仰靠着椅背,宽大的帽檐扣下来遮住了整张脸。
车厢内欢闹嘈杂,阮眠歪头靠着窗户,手指搭在玻璃上轻轻敲了几下,目光所及全是他。
而那些曾经因他而泛起的心酸和难过,也在随着车子开出隧道的那一刻,全部化为乌有。
市中心这家鬼屋才开半年不到,一行人浩浩荡荡下了车,在附近一家kfc解决了午餐。
期间,江让和沈渝统计了下总人数,三十九个人,正好符合团体票的要求,索性就买了张团票。
鬼屋占地面积极大,带有密室逃脱性质,一个大门四条入口,一次性可以进入四十个人,一条通道最多十个人。
阮眠她们那一组以孟星阑为纽带,男生有陈屹、江让、沈渝、梁熠然、林川,还有两个是沈渝班里的同学,剩下一个女生是阮眠的同桌傅广思。
他们这十个人是最先组好的,挑了条难度和恐怖系数都是最高的通道就开始排队进场了。
这是阮眠第一次来鬼屋,她理科思维强,对这些牛鬼蛇神之类的始终保持无感。
反倒是孟星阑,还没进去就开始打退堂鼓,和傅广思一左一右抱着阮眠的胳膊颤抖。
跟在后面的江让笑了句,“你们两这样,让阮眠怎么走路啊?”
走在前边的梁熠然回头看了眼,默不作声伸手把孟星阑的胳膊拉到了自己身边。
沈渝带头起哄。
孟星阑羞极,想说什么,梁熠然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往上一抬,捂住了她嘴巴,“走了。”
等完全进入通道,大家散成一团,各自找线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沈渝手里拼着道具魔方,低声问陈屹,“你跟盛欢什么情况啊,她找你,消息都发到了我这里。”
“没情况。”
陈屹在桌角摸到一串数字,在保险箱上试密码。
沈渝笑:“你真不喜欢她?”
“嗯。”
“那我听江让跟我说,你前段时间还陪她去看了电影。”
话音落,旁边阮眠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狭小的房间里乍然作响,三个女生都被吓了一跳。
响的是墙上的电话。
离得近的江让接通了,里面先是一段诡异的音频,之后是一个女人在唱戏,唱的是霸王别姬。
听着像是没什么用的线索。
沈渝和陈屹继续之前的话题。
“我陪她看电影,作为交换,她以后不来一班找我。”
陈屹说起这个还有些烦躁。
沈渝笑:“我觉得盛欢挺好的啊,长得漂亮又大方,有这样一个女朋友对你来说不是很有面子吗?”
陈屹觑他一眼,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我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说不定哦。”
沈渝拼好手里的魔方,从里面掉出线索,提示下一步在哪又该怎么做。
陈屹也打开了保险箱,找到了另外一条线索。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在进行着。
无意间听了八卦的阮眠站在原地发呆,被傅广思碰了下胳膊才回过神,她捋了捋心思,走过去和她一起找线索。
前两个房间过得有惊无险,到了第三个房间,刚一推门,就有道具鬼从角落冲出来。
场面乱成一团。
一片昏暗之中,阮眠被喊叫着乱跑的林川撞了一下,手往后扶没扶稳,将要倒地的瞬间,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抓着她衣领把她拽了起来。
这姿势实在是算不上多唯美。
男生的手劲很大,阮眠被勒了下,几乎要喘不过来气,他一松手,她跟着就低头咳了起来。
陈屹摸黑往旁边挪了两步,踢开她身后的凳子,“没事吧?”
“没。”
阮眠缓过来气,手握着衣领,低声说:“刚才谢谢你。”
“不客气。”
说实话,陈屹没被这屋里的鬼吓到,却实实在在被刚才那一幕给吓了一跳。
一分钟前,他往这边走,林川从他面前跑过去,他一偏头就看到女生在往后倒,目光往下,墙边放了张凳子。
如果他刚才没抓住人,后果不堪设想。
一想到这儿,陈屹又抬脚把凳子往旁边踢了下,没曾想就这么随便一踢,原先就有些破损的凳子直接散架了。
噼里啪啦一阵响。
已经往前走的阮眠回过头,“……怎么了?”
陈屹面色如常,手放在外套口袋里,自顾自往前走,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没事,走吧。”
那天的鬼屋之游直到傍晚才完全结束。
几个人在商场吃过晚饭,各自组合搭配坐车回家,回程的公交车上只有阮眠、孟星阑、梁熠然和陈屹四个人。
剩下的江让和沈渝跟他们不同路,搭乘了另外一路公交。
孟星阑和梁熠然家住在一起,他们两要比阮眠和陈屹早两站下车,所以上车时,孟星阑下意识就和梁熠然坐在一起。
剩下阮眠和陈屹坐在他们两后面。
车外夜色如墨般黑沉,市中心的马路两侧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灯光粼粼宛若星河。
阮眠坐在靠窗的位置,整个人都十分拘谨,手和脚怎么放都觉得怪异,好像就不该坐在这里。
反观陈屹,一上车就扣着帽子在睡觉,长腿微敞,手指交叉放在腹部,睡得一无所知。
回程的路显然要比来时的路要显得漫长许多,车厢内少了很多吵闹的动静,阮眠在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里逐渐听见男生平稳的呼吸声。
她也慢慢放松下来,扭头看向窗外,像是镜子一般的玻璃上映着她浅浅的笑容。
陈屹睡到梁熠然他们下车才醒,车子重新发动,他拨掉帽子,长腿往外面伸着,抬手揉了揉眼睛。
剩下不过两站路,几分钟的事情。
阮眠跟在男生后面下了车,冬夜里的风凛冽刺骨,她刚从全是暖气的车里出来,被风迎面一打,忍不住低头打了个喷嚏。
陈屹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放慢了步伐。
阮眠揉了揉鼻子,把拉链往上提到头,看他往巷子走,没忍住问了句,“你不回家吗?”
“嗯,去李执那儿。”
阮眠在心里放烟花,庆幸又可以同走一段路,甚至连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从巷子到李执家超市有一小段路的路灯是坏的,冬天天黑的早天气又冷,巷子里家家户户不像夏天敞着门亮着灯,这时候都很早的熄了灯,或者关着门亮着灯在家里待着。
一星亮光从窗户钻出来。
巷子里的积雪没处理干净,狭窄的道路两侧还有雪堆,鞋底踩上去,发出闷声。
沉默着走了一截。
阮眠努力在脑海里搜索一切可以聊起来的话题,“那个……”
“什么?”
陈屹问。
“帮我补习作文的事。”
阮眠咬了下唇角,“谢谢你。”
“不客气。”
又没话了。
阮眠皱着眉,抬手抓了下耳后那一片,羽绒服的面料因为这个动作摩擦出动静。
她想了又想,还没等想到说什么,李执家的超市已经近在眼前,店里的灯光照亮了门口的一大片。
他们走到了另一片天地。
这里算是巷子里的闹市区,琳琅满目的商铺,穿行走动的人影,肆意奔跑的小孩。
陈屹站在台阶上,回过头看落了两步在后面的阮眠,想到她和李执的关系不浅,客套了句,“要进来坐会吗?”
阮眠摇摇头,“不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那好,明年见。”
他语气平常,把明年见说的好像明天见。
“……明年见。”
陈屹等她走过去了,才抬脚走进店里,李执站在货架那边清查数目,见他进来,抬手指了指墙角,“那是我爸今年给陈爷爷准备的酒,你给带回去吧。”
陈老爷子和李执爷爷是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关系匪浅。
李家没落之后,陈老爷子也从没看轻过李执爷爷,待他仍旧如亲兄弟,李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贵件,恰好李执父亲擅长酿酒,而陈老爷子文人雅兴正好偏好这口,每年也就靠着这老手艺给陈老爷子带去点心意。
陈屹还没走过去,就已经闻见清淡的酒香味,笑了声,“先替我家老爷子谢谢李叔了。”
“客气。”
陈屹靠着旁边的货架,“今年过年你们是留在这还是回溪平?”
“回溪平。”
李执合上本子,“后天回去。”
“行,我到时候送你们回去。”
陈屹看他一眼,补上后半句,“顺便去看望一下奶奶。”
李执爷爷两年前患上老年痴呆,确诊后就一直留在平城治病,而李执奶奶腿脚不便,则留在乡下由李执二叔一家人照顾。
陈屹小时候跟着李执在乡下呆过一个暑假,吃过不少顿李奶奶做的饭,说去看望也是正常的。
但李执清楚,陈屹更多的还是想找个理由让家里的司机送他们回去,不想他们一家人大冬天的还要去汽车站挤车。
李执点头,“那行,我回头跟我爸说一声。”
“好,后天几点走?”
“八点吧,也不能太迟了,晚了路上得堵车。”
李执回到柜台后面,“你刚才站在门口和谁说话呢?”
陈屹走过来,“阮眠。”
李执挑眉:“你们一起还是碰巧遇上的?”
“一起,下午班里同学一块出去玩,回来顺路。”
陈屹从柜台上拿了个泡泡糖,“走了,先回去了。”
“行,别忘了酒。”
“没忘。”
陈屹走过去把酒拎起来,“后天见。”
“回见。”
阮眠回到家里才知道赵书棠在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把腿给摔了,现在人在医院,方如清和赵应伟都刚下班回来,接到电话正准备去医院。
两个人都急匆匆的,段英也跟着着急,等到方如清和赵应伟走了,她质问阮眠:“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阮眠一愣,“我和同学出去了。”
“天天就知道往外跑,一个是的两个也是的。”
段英边嘴碎边往厨房走,在里面把动静弄得乒乓响。
阮眠在原地站了会,默不作声的上了楼。
行李是一早就收好的,原本按照计划,明天早上方如清会开车送阮眠回乡下奶奶家。
谁也没想到会出这种意外。
阮眠把行李箱打开,拿出放在夹层里的信件,那是阮明科之前留下的,给她十六岁的信。
她在过生日那天晚上拆开看过。
信里也没写什么,不过就是些关怀的话语,看着没什么,仔细再看看,阮眠只觉得难过。
如若他和方如清没有离婚,这些话本不该这么让人难过。
门口传来开门的动静,阮眠抬手抹了下眼睛,抬手合上行李箱,费了半天功夫才开了门的赵书阳迈着小步走了进来。
阮眠笑了笑:“你干嘛呀,赵书阳。”
小男孩也不叫她,走过来往她面前丢了样东西。
阮眠低头一看,是一颗大白兔奶糖。
她怔愣了下,在眼泪掉下来之前,抬手捂了捂眼睛,再开口声音已经带了哭腔,“给我的吗?”
赵书阳点了点头。
她笑,“谢谢。”
赵书阳也不说什么,转身在房间里找到之前玩过的乐高,盘着腿坐在地毯上开始玩了起来。
阮眠瞧着他的小身影,吸了吸鼻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天晚上,方如清和赵应伟到后半夜才回来,阮眠失眠,听见他们在外面的动静。
没过一会,两个人又出了门。
临走前,方如清来敲了阮眠的房门,只一下又停了。
几分钟后,阮眠的手机收到方如清发来的一条短信。
妈妈:眠眠,我和你赵叔叔去医院了,明天估计要晚一点才能送你去奶奶家,你早上在家先把东西收拾好。
阮眠没在这个时候回消息,躺在床上一会摁亮屏幕一会又锁屏,重复了几次她放下手机,在黑暗里闭着眼睛放空脑袋。
长夜难眠。
次日清晨,阮眠随着闹钟响醒了过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洗漱完,回房间拿上行李箱和书包,在巷子口拦了辆出租车去了平城汽车站。
现在还不到春运的时候,汽车站人算不上多,但也不算少,阮眠在窗口买了票,按照指示上了去溪平的大巴。
大巴车半个小时发一班,上一班走了有二十多分钟,她在车子开始启动时,给方如清回了短信。
阮眠:好,我知道了,我已经在回溪平的大巴车上了。
消息才发出去,方如清的电话跟着就进来了。
阮眠犹豫着接通:“喂,妈妈。”
“你怎么一个人回去了?
我不是让你等我吗?”
方如清那边有点吵,过了会又安静不少。
阮眠扣着手机壳后的凸起,不答反问道:“赵书棠怎么样了?”
方如清静了几秒,说:“小腿骨折,左手轻微骨裂。”
“怎么这么严重,是摔的吗?”
“被车刮的。”
方如清没放任她把话题扯远,“你现在在哪,大巴车走了吗?
东西都带好了吗?”
“车已经走了,东西也都带好了。”
阮眠扭头看着窗外,“我到了再给你打电话吧。”
听筒里安静了片刻,只听见方如清叹了声气说:“那好吧,你路上注意安全,回来我去接你。”
“好,我知道了。”
从平城到溪平有两个小时的车程,这是阮眠第三次坐大巴车回去。
以前方如清和阮明科还没离婚的时候,每年寒暑假,阮明科都会把阮奶奶接到平城小住一段时间。
偶尔有几次暑假,阮眠是跟着阮明科住到乡下,平日里也不常出门,就待在院子里吃西瓜看月亮。
这一趟要说起来,其实是阮眠头一回一个人坐车回去。
两个小时车程不长,阮眠低头睡个觉的功夫,就听见乘务员拿着喇叭在喊:“溪平就要到了,有下车的乘客把行李提前拿好。”
坐在阮眠旁边的阿姨在上一站下了车,阮眠当时就把行李箱先拿了下来,这会等着车停,就直接拎包下车了。
溪平是个大镇,溪水中间的一道桥连着南北两个溪平,汽车站台在北边,奶奶家在南边。
阮眠下了车,旁边有专门接人送人的三轮车。
她问好了价钱,司机一车送到家门口。
这里是阮家的老宅,乡下建筑大同小异,几间平房加一个院子,阮奶奶当初是溪平周家大小姐身边的丫鬟,跟主家姓周,名秀君,嫁给阮老爷子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没搬过。
这会,老太太正在院子里择菜和前来串门的邻居唠家常,听见门口的动静,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走了出来。
“呀!”
瞧见阮眠,老太太脸上满是惊喜。
阮眠收了司机找回的零钱,朝着老人笑了声,“奶奶。”
周秀君上前几步,接过孙女手里的行李,“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你妈呢,她不是说送你吗?”
“她早上临时有点事,说准备下午送我来着,但我想早点来,就自己坐车先回来了。”
周秀君拉着她手,“这一路上辛苦吧,走,快进来歇一会。”
院子里坐着的都是家门口的邻居,阮眠张婶李婶挨个叫过来,个个都夸她长得水灵又懂事。
老太太给她倒了杯热水,其他人也没久留,剩下祖孙俩坐在院子里。
阮眠捧着水杯,坐在小凳子上,“爸爸去西北那边了,今年过年都不回来。”
“我知道,你爸走之前回来了趟,和我说了这事。”
周秀君边择菜边问:“你妈还好吧?”
“嗯,挺好的。”
“那家人对你怎么样?”
阮眠喝了口水,“也挺好的。”
周秀君抬头看她一眼,“你比上次看,瘦了不少。”
“没有吧,我称体重还是那么多。”
“瘦了。”
老太太端起择好的菜,起身往厨房走,“脸小了。”
阮眠摸了摸脸,放下杯子跟了过去,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奶奶,你中午做什么呀?”
老太太低头洗菜,“红烧排骨,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吗?”
“那我有口福了。”
阮眠笑得眼睛弯了弯,“那我先去给我妈打个电话说一声。”
“去吧。”
阮眠走了出去,周秀君回头看了眼,转过身撩起围裙抹了抹眼睛,又继续忙活。
站在院子里打电话的阮眠瞧见老太太的动作,眼一酸,挪开了视线,和方如清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
中午阮眠吃到撑,一盘红烧排骨她吃了一大半。
吃完饭,周秀君带着阮眠去别家串门。
一下午的时间,这一片都知道阮家的孙女回来了,晚饭是在隔壁表叔家吃的,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
谁也不提城里的事,权当不知道。
晚饭结束已经快八点,阮眠和奶奶挽着胳膊回家,洗漱完,她不去自己房间,非要和奶奶挤一张床。
“这么大人了,还要跟奶奶睡,讲不出也不怕别人笑话你。”
话是这么说,但阮奶奶眼里却是带着笑的。
“谁笑话我呀。”
阮眠拿着枕头躺过去,“奶奶,我明天想吃你包的香菇肉馅饺子。”
阮奶奶笑:“行,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那我们明天早上一起去菜市场买菜?”
“不用你去,你早上多睡一会,我去买就行。”
“我想陪你一起去。”
阮眠抱着奶奶的胳膊,脸颊挨着她肩膀蹭了蹭,“奶奶,我好想你啊。”
“哎哟,这么大人了。”
祖孙俩聊了大半会的天,但多是阮眠在说,从生活到学习事无巨细,阮奶奶听得认真。
聊到班里的同学,阮眠想到陈屹,沉默了会,她突然开口道:“奶奶。”
“嗯?”
阮眠捏着老太太的胳膊,眼眸微垂,“我遇到了一个男孩子,遇见他之后,我有时候会很开心,但有时候又会很难过。
奶奶,你说我遇见他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周秀君笑叹,抬手摸着孙女的脑袋,语重心长道:“过去人常说有些人遇见是福气,不遇见也是福气。
那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你还想再遇见这个男孩子吗?”
那天晚上,阮眠想了很久。
对于那个时候的阮眠来说,无论重来多少次,她依旧会选择在那个盛夏的夜晚,走上那条黯淡无光的路。
然后在路的尽头,遇见了那个让她只看了一眼,就喜欢到了心尖上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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