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以为我已经死了？”唐钺一脸胜利者的笑容。

  “差不多，但这次你是是死定了。这两天正在抓一批要犯，76号的手段你最清楚，哪道关口没有特别通行证，一只鸟估计都飞不出去”。

  “大世界外面是你的世界，不假，但这间包房内外，可都是我的人，今天，您能不能活着走出去，您说了不算。”唐钺抽着烟开始攻心战。

  “唐钺，那你这次，是意欲何为？”李世杰看着地上死了的胡晋升，估计外面自己的人也被控制了，于是色厉内荏地质问。

  “李主任，兄弟只是想念老哥了”，唐钺貌似真诚地看着李世杰：“我也是路见不平，您看看这些材料，都是胡处长准备交给山崎队长的。”唐钺将一堆照片和签字函件递给李世杰。

  李世杰拿着材料的手开始抖嗦：“这些都是假的，你可千万不能信，胡晋升他们要整我，陈振山那事，你是知道的呀，那时你还在呀！”

  “那就交给日本人，让他们判断真假喽”，唐钺并不在意的收起材料。

  李世杰这下有点坐不住了，真要交到日本人那，他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况且陈振山那事，日本人已经对他心存芥蒂。李世杰连连说着别别，坐到唐钺身边的椅子上，一拍脑袋说：“老弟，这局设的妙，是要老哥的命，还是要什么，但管直言。”李世杰潇洒地点着一支烟，坐下看着唐钺。

  “若想要老哥的命，现在躺那的，不就是老哥了吗？”唐钺笑起来：“老哥，我要的只是一张通行函而已，与您没有任何影响。”唐钺将拟好的文件让李世杰看。

  “你这是让我掉脑袋呀，再说财政司，你得找王其勤签字盖章啊”，李世杰看着函件，头上开始冒汗。

  “这箱小黄鱼，够不够您找王其勤签字盖章？”唐钺让李世杰看桌上的箱子，老金将箱子打开推到李世杰面前。

  “老弟，哥哥是真难！”李世杰摸着满箱的金子，开始耍赖。

  “李主任，您堂弟在市警署窝了三年了，他作76号机要处处长，可比老胡合适。”唐钺戏谑地看着李世杰，李世杰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怀疑地问：“老弟啥意思，可促成此事？”

  “如果李主任点头，最迟后天，南京的任命就会下来。”唐钺肯定地回答。

  “老弟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李世杰向后靠在椅子上，审视着唐钺。

  “李主任，您今天徇私报复、枪杀胡晋升和他的司机、秘书，试图掩盖侵吞军需给养之事，”唐钺说着，将几张照片和见证人的口供放在李世杰面前，照片上是李世杰举枪指着胡晋升、服务生和舞女进门撞见李世杰开枪、李世杰和唐钺坐在一起看着地上胡晋升尸体，还有王力、曼曼目击李世杰枪杀胡晋升、目击李世杰约见唐钺的证词。唐钺接着说：“大后天，这些照片和材料就会出现在上海的各大报纸上，相信您的政敌们，看到后绝不会轻易放过，当然，这两天，胡处长就是失踪。”

  李世杰呆呆地坐了良久，举棋不定。唐钺示意李世杰看一张委任状：“李主任，这是一年前，国民政府授予您华东公署军事特派督导专员的委任状，那时您正在山田大佐那儿受了委屈，说是去南京公干，可那段时间，南京也没见到您的人，谁也不知道您身在何处。”

  李世杰说：“那段时间，我就是去见了一个老朋友嘛！”

  唐钺笑：“是去见了红颜知己，还是去见了戴老板，您说了不算。”

  李世杰喝了几杯酒后，提了箱子扬长而去，只留一句话，按时取货。

  老金在李世杰之后跟了出去，大世界的领班带二人进来迅速清理了现场。曼曼过来垂手而立，问唐钺：“长官，我和王力怎么办？”

  唐钺吩咐盛墨，拿两根小黄鱼给曼曼和王力：“两条路，一是去上海站报道，但短时间内不能在上海随意走动，二是回重庆，立马启程。”

  “我的父母在重庆，我想回重庆，王力，你也想跟我回重庆，是吧？”曼曼急着回答，王力赶紧点头。唐钺问二人：“还有需要收拾的东西吗？”曼曼和王力赶紧说，没有，证件都在身上。唐钺吩咐盛墨，立马送二人从水路去武汉，二人千恩万谢地离开。

  唐钺从大世界出来的时候，老金已经备好车。路上老金说，已经派李占峰带人跟踪李世杰，一有异动，立刻击杀。又问，李世杰这个签字有几成把握？

  唐钺说：“李世杰这个人贪财、贪权，狡诈无信，这个字他一定会签，因为这段时间内，这些黑材料他掩饰不了，但这件事过去后，他擦干净了屁股，一定会翻脸不认人，对我们的报复，恐怕会比山崎更变本加厉，让商社的人都小心点。

  “周志瑜那里准备得怎么样了?  有点眉目了吗？”唐钺问老金。

  “周经理说准备好了，但详细计划，她希望直接跟你说。”老金嘴角微微翘了一下，话里有话。

  唐钺说：“这个女人心机深沉，满眼欲念，她的心思，恐怕没这么简单。”

  老金一笑：“逢场作戏罢了，走一步看一步，现在还是精诚合作为好，她华东公署督查处主任的任命函已经在路上了。所以，这次我仍然让商社的人去作，商社的卫祺现在是三排长，人很精灵懂得变通，免得咱处处被藤园的人牵制，你记得想好说辞。”

  次日下午，得到李世杰堂弟76号机要处处长任命手续办好的消息后，唐钺和老金来到藤园，周志瑜已备好茶点，老金打了招呼就去了外面。

  周志瑜笔挺地坐在对面椅子上，将情况向唐钺娓娓道来：庄沐春是中央储备银行上海分行钞票处置中心主任，出身世家，在日本留过学，单纯用一些钱财、理想之类的东西难以撼动他。他原配是金融总长吴世麟的亲侄女，一直不生养，又不让纳妾。但他来上海的这两年，与一个38岁的前清贵族之女、佟姓格格搞在了一起，已经生了一个儿子，现在又怀上了。这位格格一直想带着庄沐春去美国结婚，给自己的家族一个脸面，但庄沐春就是不答应。周志瑜用上海一套公寓策反了她一个堂姐，这个堂姐连蒙带骗，让佟格格填写了加入军统的卖身契，条件就是让庄沐春与她明媒正娶。

  周志瑜起身，坐到唐钺旁边的沙发上，故作轻松地说：“咱随时可以去将这层窗户纸捅破，庄沐春停妻再娶、私自纳妾不是大事，但他小妾是军统人员，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周志瑜用得意的眼神看诊唐钺。

  “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咱们这也是做好事。”唐钺开着玩笑。

  “事成之后，佟格格要我们在渣打银行存入10万美金给他们”，周志瑜试探着唐钺。

  “没有问题，还有那套公寓的费用，我会让老金明天送来”，唐钺将欣赏的目光投向周志瑜。

  “说动佟格格的这个堂姐，我这可费了不少唇舌”，周志瑜靠近唐钺身边斟茶。

  “周经理女中豪杰，整个上海站都得拜服您的能力，唐某佩服之至啊。”唐钺不吝溢美之词。

  商量起晚上的行动，唐钺开始斟酌着合适的词汇：“藤园的人最好不要出面，以免暴露，待会儿还是由李占峰的人出面吧。”

  “李占峰那帮人打打杀杀还行，就怕他们将事情搞砸了呀！”周志瑜的担心不无道理，但唐钺的决心已定，看着周志瑜的坚持和不快，唐钺放下杯子，握住周志瑜的手，用一种你在我安心的口气说：“有你在就行了。”

  “好”，周志瑜会意地莞尔一笑，俏皮地说：“听您安排。”

  庄沐春和佟格格的爱巢，就在贝当路上，是一个三居室的公寓，除了二人的孩子，还住着一个奶娘。唐钺和周志瑜带着老金、卫祺等6人进到屋内时，佟格格并未惊慌，但庄沐春确实是吓了一跳，以为是原配家里来人闹事的，开始厉声呵斥，被卫祺几人劈头盖脸凑了一顿后，老实了许多。

  知道唐钺等人的来意后，庄沐春来了个断然拒绝，甚至表明死而无惧。周志瑜一把将孩子抢过来，用长指甲哗啦着幼儿的脸说：“庄先生，那贵公子的胳膊、腿，可就要一个一个地被拧下来了”，说着狠狠拉住孩子的一只胳膊稍稍用劲，孩子嘶声嚎哭起来。

  庄沐春爬起来扑向周志瑜，被卫祺一脚踩倒，周志瑜告诉他：“那娘仨的小命，就攥在你手里了。”  庄沐春连连求饶，请求放过孩子，有事冲大人来。

  佟格格觉得事情有点闹大了，赶紧拉着周志瑜的胳膊，说不要将玩笑开大了。周志瑜一脚将佟格格踹了一个跟头，指着教训她：“吃里扒外的东西，老板的规矩，活着进死了出。你生是军统的人，死了也是军统的鬼”，周志渝看向庄沐春：“至于你嘛，还有这个小崽子，就是军统的家属，让日本人知道了，什么后果，自己掂量吧。”

  庄沐春已然晓得了事态的严重性，看到唐钺坐在沙发上，是主事之人，遂赶紧向唐钺说好话：“有事好商量，您得容我想想。”

  唐钺扶庄沐春坐到沙发上，整理着他的衣服说：“庄主任，您若能帮忙，事成之后，10万美金汇入您渣打银行账户，送您一家四口去美国；若想留在国内，国民政府商务司司长的位置，为您虚位以待，这是委任状，委员长亲自签署的，我们保证您一家安全抵达重庆，您舅父黎先生一直在重庆，翘首盼归。”

  这时佟格格也过来劝说：“老庄，这汉奸你还没做够吗，千人骂万人唾，死了都无言见祖宗！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为儿子想想出路吗？趁着这个机会，咱们走吧，离开这是非之地。老庄，你好好想想！”

  在佟格格的苦劝和周志瑜一群人的恐吓下，庄沐春终于输了嘴，叹着气说：“美国人英国人苏联人都参战了，日本人确实长不了，这个汉奸，我也做得够够的，那咱就一言为定，你们一定要保证我们一家安全去美国，还有那10万美金辗转费用，也必须准时打到账户里。”

  唐钺说：“这些都没问题，但我们的事，庄主任有什么打算？”

  庄沐春说：“这得仔细筹划，牵一发而动全身，牵涉甚广，马虎不得。”

  周志瑜不耐烦地说：“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是你一家四口死，还是去美国过好日子，你自己选。”

  庄沐春连连点着头说明白，近期可利用残钞兑换的机会，将这些假钞发到各个小银行，另外，还可利用鉴定及结算的漏洞，将部分假币支付给公司铺户，这样就会将大部分假币快速送向市场。

  唐钺说：“还得是庄主任，这种釜底抽薪之计，只能是业内人士才会晓得，那就多谢了，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只管开口。”

  庄沐春哆哆嗦嗦之下，唐钺看向周志瑜。周志瑜告诉庄沐春：“佟格格、孩子和保姆，我们暂时替您照顾”，随即命令卫祺把三人带走。

  从贝当路离开的时候，已是凌晨。周志瑜吩咐老金、卫祺去安顿佟格格母子，自己则开车去送唐钺。路上，周志瑜不停介绍着藤园的夜晚如何不同，然后径直将车开回藤园。唐钺一直知道，藤园从事的生意，但从未过问和插手，就如同商社的生意一样。夜晚的藤园，不同于大世界，没有喧嚣鼎沸，但美酒佳肴、红男绿女却胜过大世界。

  周志瑜安排唐钺在暗处，欣赏着藤园的过人手段和掌控人心的伎俩。服务员红云端给唐钺一杯蓝色的鸡尾酒，悄声说：长官，这是美人醉，周经理吩咐的。”

  唐钺摆手让红云离去，闻了一下，随即喝了一小口含在嘴里，是各种烈酒勾兑的饮料，还有麻药的气息。在昏黄暗淡的迷乱夜色里，唐钺将饮料一饮而尽，渐渐沉入梦境。梦境里是甄医生又去了那家书店，是李世杰在书店外盯着盛婉真，然后忽然秦城出现了，秦城手里竟然有和生诊所的电台，自己呼唤盛墨，赶紧带盛婉真离开，却怎么也叫不出声音。

  昏昏沉沉的一夜，唐钺潜意识里，一直在警告自己，不是睡在家里，不能说话，没有老陈在身边。意识清醒时，已是第二天的早上，晨光暗淡，估计快六点了。唐钺躺在一张宽大舒适的床上，女人厚重的脂粉香气萦绕满屋，周志瑜穿着精致的内服，在外间边喝茶边看着报纸。唐钺穿好衣服，走出来后，从后面轻轻抱了一下周志瑜，说了谢谢，然后轻轻告诉她，必须得走了，有重要的事。在周志瑜耐人寻味的温婉笑容里，唐钺迫不及待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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