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盛唐之战终是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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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城不顾唐钺的情绪,继续说:“老百姓现在都厌恶战争,士兵们更是如此,让他们解甲归田、与妻儿团聚、去侍奉双亲吧?为了老百姓能安心种田、为了女人不再成为寡妇、孩子不再成为孤儿,为了能侍奉高堂承欢膝下,我们与日本人斗了那么多年,几乎都是抱着必死之心,打了十几年,终于能有这么一份安逸和太平,战争该结束了,该让老百姓过两天太平日子了,若再继续,你就是刽子手、屠夫、战争狂人,是罪人!”
唐钺豁然拿起枪,对准了秦城,眼里闪着寒光:“再多说一个字,死!我说到做到!”
秦城无奈只能噤声,看着唐钺寒意逼人的目光,秦城摊摊手,只好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一张过期报纸仔细看起来,不再说话。
李丰进来,显然有话要说,但碍于秦城在,又欲言又止。唐钺说:“说!就当他已经死了。”
李丰小声说:“明天是最后一批,午后可以布防,然后咱们可以走了。”
秦城听到刚要说话,被唐钺拿枪指着,只能又噤声。
唐钺说:“准备吧!”唐钺说完继续闭着眼睛休息,秦城看完报纸,看着唐钺的样子,索性靠在墙上打起盹来,可能是多日劳累,秦城比唐钺还迅速地进入梦乡、竟然打起呼噜来。真的老了,唐钺闭着眼睛,暗自合计,在76号时,这个家伙是从来不打呼噜、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又闭目冥想了半个小时,也被秦城的呼声烦得受不了了,唐钺起来踢着秦城的腿,秦城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看见唐钺正洗完脸刮着胡子,秦城问道:“天亮了,这么快就天亮了?”
看着唐钺不搭理自己,秦城兀自坐到桌前醒了会觉,环视着周围说道:“你终于也混得寒酸了,连酒也没有了,不会早餐也没有了吗?”
唐钺问道:“你不是说知道我太太的消息吗,她现在在哪?”
秦城一听忽然笑了,看着手表说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惦记着太太。你留下吧,与太太一起加入正义之军,一起走向新生活,不好吗?”
唐钺指着桌上的枪说:“我问你回,问什么,回什么,再多说一句,送你上路。”
看着唐钺又要发作的样子,秦城说:“甄梅同志有其他任务,说了在哪,你也找不到她。”
唐钺问道:“现在能联系上她吗?”
秦城迟疑了一下说:“我试试看,可以打个电话试试看。”
唐钺说:“去打电话,让她回家,跟一个姓傅的一起过来。”
秦城说:“打电话可以,但我是有条件的,别再拿枪了,你知道我不怕死,但我不想死在你手里。这么多年了,我敢说,除了死了的陈振山、一直跟着你的金汉年和盛墨,我可能是最了解你的人了,我很珍惜你这个能在一起聊聊过往的朋友。有些事,你太太都未必知道,比如,你至少有两次让甄梅同志与我们的组织失去了联系、让我们误以为她有叛党脱党嫌疑,这些,她都不知道。我要是告诉她,你知道你这个国民党反动派,在她心里会是什么样子!”
唐钺一愣,想了想怯怯地问道:“我怎么不记得?”
秦城拿起桌上的电话开始往外拨,看着唐钺说:“我就是要看看,咱们三方对证一下,她要是再信你,我趴地上从你裤裆底下爬过去。”
唐钺摁下电话,迟疑了一会儿说道:“算了,我信你。你不是要留着港口和码头吗,留给你,等老子打回来的时候,就从这登陆。赶紧给她打电话,她来了,就放你走。”
秦城打完电话后,李丰、那鼎进来开始与唐钺商量撤退事宜,还有不断出现的哗变士兵处理,看着秦城坐在一旁听着,那鼎问道:“他在这里合适吗?”
不等唐钺说话,秦城说:“什么合适不合适的?都这时候了,你们还能有什么章程,不就是如何跑吗?不就是大部分士兵不愿意跟着你们跑吗?士兵们当初跟着咱们抛家舍业、诛杀日寇,临了还要跑去什么台湾、金门,你们对得起人家吗,他们可大多是北地士兵,他们的家在北地,不是海上!”
唐钺解下自己的领带,三下五除二绑了秦城在椅子上,又拽下李丰的领带塞了秦城的嘴巴,三人坐下继续合计,的确,不得不撤离了,但却有不少士兵出现情绪、不想离开。
外面已经在准备撤离事项,士兵们在搬着箱子装船,武器辎重也断续拆卸上船,几人合计完撤退安排,已是丑时。听着外面断断续续的枪炮声,唐钺最后对李丰说:“问问哪些人不想走,等大军登船后,就放他们离开。”
李丰笑道:“这样问,谁敢承认,这不是脑袋往枪口上撞吗?”
唐钺不语,那鼎说:“这样,就说需要一些人留沪掩护,随后潜伏,这样他们就放心了,咱们离开时,也不至于内部打起来。”
唐钺说:“那就让章副师长,与他们一起吧。”
李丰、那鼎退去后,唐钺将秦城解了,二人在院中坐着、看着满天星斗,沉默良久。五月的夜晚仍然寒气袭人,海风一吹,甚是凄凉。
一夜无眠,二人在院中,一边看着忙碌收拾行装的士兵,一边聊着以前的过往,包括许多之前不能相互交底的事情,比如齐兰馨的死,她就是共产党,从一开始就潜伏在国民党上海的蓝剑组织。为搭救她策反成功的吴长岭,她毅然从楼上跳了下去。秦城最后说:“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齐兰馨的事,听说她也跟你有关。告别之际,我想告诉你,你不是总问我,老大不小的,为什么不成个家呀,难道就没有个喜欢的人吗?告诉你吧,我早就结婚了,去76号之前就结婚了,她就是齐兰馨的姐姐齐越,她在南京卫戍总队的机要室,也是在南京保卫战中被日本人打死了,所以我孤家寡人到现在,其实齐越一直在我心里,我从来没感觉到是一个人。尽管如此,我还是很羡慕你和甄梅同志,即便隔着阵营的仇视,你们还能郎情妾意、走到现在,这只能是真情使然了。”
看着一地的烟头、看着唐钺也跟着伤感,秦城看着天色渐明,忽然站起说:“你要信得过我,我去找甄梅同志吧,他们也许找不到她,这样等也不是办法。”
唐钺扔掉烟蒂说:“好!”
下午四时。
所有人员均已上船,除了自愿留下的三千余人。港务师还有九千多人,包括辎重,搭乘十五艘美舰,由宫城率领,已于一个小时前向舟山方向驶去。
还有一艘荷兰籍商船,它的目的地是香港,包括唐越,上面会有516人。商船上都是多年追随唐钺的一些老兵,还有港务师大部分上层军官、还有家属已经去港的。因为留沪的这3000多人,包括唐钺,他们势必都要受到上峰的重罚,也许先到香港暂避一时,是最好的选择。
唐钺、李丰和肖文展,在章副师长和一些老兵的注视下,开车向树兰码头驶去。树兰码头只剩下几艘残破的小驳船,荷兰籍商船已经驶到距离岸边800米处等候。
看着空无一人的岸边,唐钺无奈地说:“走吧”。
小舟离岸七八十米时,肖文展忽然叫道:“太太,太太来了,快靠岸、快靠岸!”肖文展和李丰,在小船的两头快速划着水,坐在船上的唐钺不禁喜极而悲,低头忍了好久,船至岸边时,甄梅正好跑到岸边,但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甄梅弯着腰、喘了好长时间,终于抬起头,看着唐钺,二人几乎同时问出声。
唐钺问的是:“一起走吧。”
甄梅问的是:“你留下吧。”
之后二人沉默相视足足有五分钟,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最后的询问和等待,直到最后二人都无奈地放弃。唐钺长舒一口气说:“我必须走了,我还有许多弟兄,你知道香港的地址。”
甄梅噙着眼泪说:“我们又有孩子了,这回不一样,可能是闺女,你起个名字吧。”
唐钺抬头望向天空忍住泪水,说道:“既是女孩,就叫孝北吧,我是北平人,她的祖母埋在北地。还有,盛墨死了,埋在玛丽墓园了。”
甄梅有点失神,看着唐钺再次登舟,甄梅大叫:“唐子舆!”
唐钺回身,二人又几乎同时大声说:“我在香港等你过来”、“我在上海等你回来。”
看着小舟离岸而去,看着小舟上唐钺肃立的背影,甄梅不禁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船上的唐钺强忍着泪水,决绝地不再转头。
肖文展说:“组长,太太哭呢。”忽然,肖文展下意识地拿起船头的机枪说:“太太拿枪了,指咱们呐。”
唐钺拿脚踩下肖文展手里的机枪,李丰示意肖文展放下枪,肖文展无奈拉着唐钺的衣角说:“组长,您坐下吧,这样目标太大了。”
唐钺置之不理,迷离着眼睛,继续站着欣赏如雪残阳,李丰说:“快划!”
肖文展忽然又伏低身子叫道:“太太换了冲锋枪了,组长,您快趴下吧。”
唐钺继续站在驳船上,现在的海面出奇地平静,船身平稳流畅,也许这就是宿命,若死在她的枪下,自己为国尽忠、也尽了夫妻之义了,她也能向她的组织有所交代了,开枪吧,唐钺沐浴着晚风的轻抚,等待着来自背后的枪声。
枪声响起,船尾两三米处激起排排水花,肖文展和李丰吓得伏在船头、但看了一阵后,枪击之处都在船后,二人坐起重新开始划船。
肖文展望着唐钺说:“有一艘船追来了,是姓秦的那个人,等他吗?”
唐钺回身望去,是秦城划着船追上来了。秦城趋近时,肖文展端起机枪,将秦城的小船逼停在七八米处。
秦城大声说:“唐兄,此去相聚无期,这两瓶酒,还你的!”说着将酒一瓶一瓶扔过来。
唐钺轻松接住,笑道:“秦兄,就此别过了!”
残阳如血,唐钺和肖文展登上商船后,正想拉李丰上船,李丰却将驳船撑开一些,看着唐钺无奈笑道:“少爷,我就送您到这了,我决定留下了。”
唐钺吃惊问道:“为何?你孤身一人,留下满是危险,到底为何?”
李丰笑道:“为了蕙兰,唐蕙兰。少爷,我一直不好意思告诉您,当年救我的,就是你家的唐蕙兰,她让我留下来。”
唐钺吃惊道:“蕙兰是共产党吗?”
李丰摇头道:“我不知道,她很可能是,但我不在乎,只要能经常看见她就行了。少爷,这么多年,我对得起党国,对得起少爷您,也从未辜负兄弟和朋友。所以,此生,我也不像辜负这个女人。少爷,您保重!”
唐钺在船上迎风肃立,看着渐行渐远的驳船和李丰,残阳如血,上海如梦。唐钺和盛婉真,此时谁也不曾预料到,这一刻即是永别。
李丰回到上海、于一个月后潜至北平,从唐忠义处得知,唐蕙兰已随部队南下。李丰之后一直在上海,始终以一个1946年初即被裁员的国民党老兵孟大力的名义,生活在上海的贫民区弄堂中。五年后,李丰才又辗转得到确切消息,北平的唐宅已成为大杂院,只有青禾一家还住在其中一隅,唐忠义五零年即病亡、唐蕙兰五一年牺牲在了湘西。一九五一年,李丰被潜伏的国民党特务周至瑜发现,不堪屡被胁迫,李丰杀死周至瑜并将其沉海,随后一直孤身抚养着周至瑜的女儿,直至六三年病亡。死前,李丰将周至瑜之女嫁给了公共食堂厨子范林的继子范解放。
唐钺在香港滞留一年有余,于次年不得已去了纽约。
(小说结尾了,朋友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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