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贵妃到德信宫的时候，陆微垣正待在小县主无咎的摇篮边，见她到来，便站起身：“阿圆姨姨，寻我有什么事情吗？”

许贵妃点点头：“的确是有一事，荣乐长公主谋逆之罪，理当罪延她身边的亲近之人，公主府中.......她最信赖的女官嬷嬷已经殉主，剩下的那些四处逃散，也已经开始追捕。”

“她们有罪，但不至死，而且姑姑调教出来的人，多半都有一技之长在身，逮到了叫她们服役抵罪去，留着命更有用。”陆微垣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姨姨是为了那位女驸马而来？”

比起公主府中的下人，论理，这位驸马才是荣乐长公主最亲近的人。

但......

“有人作证，苏驸马，乃是荣乐长公主设计而来，囚困数年，并非自愿留在她府中，今次之事，也并未参与。”许贵妃脸上出现犹疑不定的神色，“荣乐长公主爱重她的驸马，是世人皆知的，或许是故意留下话来，要保全她性命，才会如此。”

陆微垣点点头，却又问：“那以姨姨看来，姑姑她是那种会爱一个人爱到......在几近疯癫之时，仍旧不忘保护她周全的性子吗？”

许贵妃一愣。

她入宫廷也有十多年了，见识过的陆家人......老实说，大多都是疯癫有余，而人性不足的。

荣乐长公主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但她对秦汝婴的待遇，在外人看来，的确是深情不悔，可当许贵妃知晓了这一双“伴侣”的内情之后，便又对这个陆氏女儿的疯癫程度的认知更上一层楼了。

思考片刻后，许贵妃摇摇头：“恐怕不是。”

“若以常理来推论，姑姑她恐怕是至死也不肯撒手放开属于自己的东西的。”陆微垣微笑着轻轻地摇摇头，“姨姨，但生死之间最无常理，无论那位‘姑父’，究竟是因为什么得以存活，咱们不妨就把这当做姑姑她死前的慈心和明悟如何？”

“元君是要成全她，叫驸马活了？”

“是啊是啊，姨姨你有没有觉得元君这样，实在是宽宏大量宅心仁厚......”

“还仁慈和善，重情重义。”许贵妃满眼都是慈爱笑意地接上，“不过我听宫人禀告说，驸马她被禁宫中之后，一直郁郁寡欢，常常呆坐，食水用得也少了，恐怕是生了心病。”

“既然要她活，那就得让她心甘情愿开开心心地活下去才行，不如，就叫心随去开导开导小姑父吧。”陆微垣看似十分随意地说道。

许贵妃看着她，露出几分无奈：“心随那孩子......辩才恐怕是有些......”

一众长辈都知道，陆微垣生了条极其灵巧的舌头，但她的好青梅兼伴读兼打手的胡自怡，是个没多少心眼子，直来直去而且话很少的孩子，两人既不同，又互补。

但总而言之，胡自怡，是不太适合做安慰人的说客的。

陆微垣走上前去保住许贵妃的一只手，她现在已经比对方高出不少，但做出依偎撒娇的动作时，还是没半点的不自然：“心随虽然嘴吧笨笨的，但她心思透彻，连我这个烂脾气的都应付得来，肯定能给驸马解惑——对了姨姨，四姐姐恐怕再过个一两日就要到了，她一来，咱们便也能得知边城境况，等处理完我们姐妹之间的事情，母后就该扶棺返京了。”

“我好想母后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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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分焚毁的陆氏宗祠不远处的一间小宫室里。

秦汝婴昏昏沉沉，只感觉时间或许已经过去很久。

但宫人们送来的三餐次数却又提醒着她，距离荣乐长公主葬身火海，而自己重得自由，不过才过去了一日光阴而已。

短短一日。

她就从与公主府女官关押在一起的阶下囚，变成软禁宫内，而在不久之前，监视看管她的羽林卫也完全撤走了。

因为太过于熟悉被囚禁的感觉，这接连的变化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客人。

而非囚犯。

秦汝婴听到一阵十分沉稳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抬头，却见门边出现一个身穿黑色武服的女子，这女子打扮十分干练，怀里抱着一把短刀，面容有些熟悉。

稍作回想，秦汝婴试探着问道：“胡大人？”

“......”胡自怡有点儿麻爪。

她不太擅长交际，偏偏被没良心的殿下一杆子给捅了过来，眼前之人的身份很尴尬，思忖再三，胡自怡下了决定：“秦小姐。”

秦汝婴双眼微微睁大，这连日的恍惚似乎散去几缕：“胡大人寻我有事么？”

“......我带你出去散步。”胡自怡道。

这下轮到秦汝婴脑门上冒问号了。

但人在屋檐下，她......无疑是很懂得要低头的道理的。

二人走在安静得有些荒凉的花园里，秦汝婴不晓得胡自怡要带自己去哪里，做什么，其实胡自怡也没想好自己到底要怎么“开导”这个满面疲色，依旧穿着驸马常服的女人。

她们在小花园一圈一圈地绕。

越绕，秦汝婴脑中的恍惚迷茫就在寂静的压力之下消散得越快......也算是歪打正着？

终于，秦汝婴停住脚底心开始隐隐生痛的双脚：“胡大人，没有什么要审问我的吗？”

胡自怡跟着停下，重重呼出一口气：“没有，殿下......许是看你闷闷不乐，便吩咐我过来开导开导你，但我实在嘴拙，不知道该怎么开导。”

秦汝婴：“......”

干笑一声，重新找回了正常人的自觉：“多谢殿下挂怀，公主谋反，我亦是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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