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草是毒草。

  使用后会让人痛不欲生，连人形都保不住。

  但龙涎草能彻底将半妖体内的妖血除去。

  仙门盯上的是半妖的于曦，如果于曦不再是半妖，仙门也不会再对她感兴趣。

  这是唯一能救于曦的办法。

  至于龙涎草的毒性……有他在，于曦只需要忍短短数十年的时间，他就能让于曦重新恢复人形，以人类的身份重新生活下去。

  就算以后无法修炼也没关系，至少还能保住性命。

  他会扛下仙门向他施加的压力，照顾好于曦的。

  他有这个信心。

  穆萧然很快做了决定。

  在秘境开启时，他让于曦去找龙涎草，自己去阻拦同样想去秘境其他修士，并让温幕因和陆城做好去接应于曦的准备。

  可当他隐去龙涎草的毒性，只告诉于曦龙涎草的用处时，于曦还是在他面前第一次露出了称得上是绝望的表情。

  “师父。”

  于曦静静的看着他，可紧绷着的唇却在激动的情绪中微微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半妖就这么可恨吗？一定要去除妖血吗？”

  穆萧然不明白一向听话的于曦为什么要在这时耽搁时间。

  “这么多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他冷声道：“你身上流着的妖血，给你带来了无尽的灾难，如果你不是半妖，你根本不必承受这些。”

  “可我从来都不觉得我是半妖就低人一等！”于曦的声音在颤抖，连着眼圈都红了，但眼里却迟迟落不下一滴眼泪，她只是隐忍到了极限：

  “我有灵敏的感官，我有天赋，我能努力，别人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不比任何人差！我是半妖，我早就接受了半妖的自己，我不想、我不想除去妖血……”

  穆萧然紧皱了眉，回神时已经按住了于曦的肩膀：

  “于曦！你连我这个师父的话都不听了吗！只有除去妖血，你才能被人接受，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为什么还不明白！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做了多少，我是在为你好！”

  他按着于曦肩膀的手用了力道，于曦似乎被他震住了，她眼里逐渐灰暗下去，鸦羽的长睫微敛，终于如往常般听话的垂了头：

  “我知道了师父，我会去找龙涎草的。”

  这是于曦最后对他说的话。

  于曦出发了。

  却再也没有回来。

  她被魔族杀死了，连尸体都被魔族带走不知道做了什么。

  温幕因和陆城都没能来得及去救她，温幕因整日失魂落魄，陆城则认为于曦还活着，离开仙门不知所踪。

  她的剑灵也在失去她这个主人后被别人选走，但却在数日后自我了断剑魂。

  而他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想到自己再也看不到于曦长大，也终于后悔了。

  他为什么没有陪于曦一起去秘境？

  不，他就不该让于曦去找龙涎草的，他只要把于曦关起来，藏起来，不让人发现，也是能保住于曦性命的。

  都是他的错。

  这时候魔尊已死，钟弦自爆，霁止失踪，溯显允也被仙门控制，只有魔尊的四弟子不明下落，是一举歼灭魔族的好机会。

  他要让整个魔族为于曦陪葬！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杀了于曦的罪魁祸首竟然还敢来他们墟云宗。

  顾安用邪道之术燃烧神魂提升修为，将他墟云宗杀得血流成河，连温幕因也死在他的剑下。

  温幕因是他的弟子，他曾有多偏袒温幕因，此时就有多恨温幕因。

  他恨他没能保护好于曦。

  比起温幕因的死，他更在意顾安到底把于曦的尸体带去了哪里！

  对他而言，提升修为的顾安也不足以和他一战。

  他轻而易举的抓住了顾安，发现无法探魂后便留下顾安的性命，百般折磨他，只为知道于曦的下落。

  可顾安就算被他折磨至死竟然也不曾说出半点有关于曦的信息！

  顾安只在临死前，用被挖去双目的脸冷嘲的望着他这边，用破碎的声线拼出一句话道：

  “……你不配、做她的师父，恶心的家伙。”

  一个魔族，区区一个魔族，他怎么敢！

  顾安根本不知道，他为了不让于曦接触到仙门的黑暗有多么努力，他一个人又扛下多少！

  为了融入仙门，他连少年那个纯粹热血的自己都抹去了，每一步都走得圆滑正确，平顺的成为了墟云宗的尊者。

  可现在却还是为了于曦做出了违背仙门规则的事！

  他比任何人都在意于曦，于曦是和他女儿一样重要的存在！

  他让顾安神魂俱灭，但他也因为做下恶事道心迷惘。

  这时候有邪道找上了他。

  魔族覆灭后，修仙界并没有真的平静下来，没了魔族，仙门犯下的恶事不再有人能遮掩，凡界发生的一些惨绝人寰的事很快就压不住了。

  凡人们想要反抗，但蝼蚁如何撼天？

  原本他们只要乖乖生老病死就好，现在却非要前仆后继的送死，徒增笑话。

  就在这时候，邪道出现了。

  他们称自己为大善，要帮助凡人，并取修仙界而代之。

  邪道的人提出和他合作，他们会让他死去，利用他的身体完成一些事情，但他能带着记忆前往于曦还活着的下一世。

  什么大善，真是可笑，不过都是些邪道罢了，这些邪道的力量还都是靠凡人的性命得来的。

  他清楚眼前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在他眼里全部都是极恶之人，但此时他已道心迷惘，修为不再有寸进，活着同死去没有区别。

  他同意了这个交易。

  现在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穆萧然跪坐在地，周围的幻觉全部消失了，留下的只有望不到尽头的白色。

  他满脸都是泪痕，已经不在意自己为什么会陷入幻觉了，现在只想快点找到不知道为什么被魔族带走的于曦！

  该死的！这一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的曦儿怎么又落在了魔族手上！

  “哥哥——你们在哪啊——”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声音。

  抬头，就看到远处正走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翘着尾巴一蹦一跳的走着，一对毛茸茸的耳朵高高竖起，时不时动两下，边走边环顾四周，像是在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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