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如水。

  昆阳城中虽然有大军驻扎，却不似往日那般喧嚣吵闹，静谧中带着些许压抑的气氛。

  诸部渠帅有相熟的各自聚在一起议论军情。

  许多莽汉这时不知从哪里学会了低眉臊眼，再也没有过去的张狂。

  几声哀叹，几度惆怅后，意兴阑珊的各自散去。

  不过除了少部分没心没肺的，大部分人睡的并不踏实，翻来覆去只挨到天明，又被召集到县府，继续开会。

  经过王常的苦心劝导，各渠帅也都晓得了昆阳的重要性。

  这第二日的会议，吵吵着跑路的声音倒是小了许多。

  只是如何应敌却成为了一块巨石，压在了众人心头。

  王常虽是沙场宿将，不过此时坐在大堂上好似失了方寸，看着堂下议论纷纷的众人，只是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成国上公王凤更是如此。

  他本不擅长打仗，而且还是坚定的跑路派。

  如今能安生的坐在这里，已经非常难得了！

  至于宗佻，作为刘演派系的大将，搞管理很有一套，对行兵布陈其实也不拿手。

  堂上三位主官就这样坐在上首，任手下小弟喧嚣吵闹。

  会议一直持续到午时，众人实在坐不住，便暂时休会，起身出去放风。

  “报！”

  此时有一名斥候慌忙跑进县府，看到院中许多人，擦了擦额头汗水，径直奔进大堂。

  瞧见三位主将，慌不择言的开口道：“三...三位将军，王莽大军已到城北二十里处，前部人马顷刻便可行至城下！”

  “此言当真？”王常闻言豁然而起。

  “为何如此之快！”宗佻也站起身，惊问道。

  “来了多少人马？”王凤自然不能落后，站起身走到斥候跟前大声问道。

  “小人...小人与众兄弟已探得明白，朝廷大军前部已赶至滍水北处沙坪乡，军陈一眼望不到尽头，且不知多少人马，恐不下十万之众！”

  王凤听罢斥候回报，浑身好似没了力气，大热天的出了一身冷汗。

  而跟着斥候走进大堂的众位渠帅，此刻也炸了锅，翁的一声，像热锅上的蚂蚁哄闹起来。

  他们都有点鸵鸟心理，开会打屁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等到大军真的来了，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雷霆压力。

  所有人都急了，真的急了！

  “王廷尉！大军已至，我等该如何是好？”有人把目光投向王常，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廷尉大将军！有何御敌之策快快道来，我等皆以大将军马首是瞻。”也有些人一不做二不休，嚷嚷着，要王常带着他们开干。

  王常自江夏起兵，一路走来并没打过守城战。面对大军压境的局面，一时竟有些慌手脚，脑袋瓜中乱糟糟的，除了死守和跑路，实在想不出什么应敌方略。

  一旁的宗佻见王常默不作声，开口道：“颜卿，文叔自带兵以来颇有方略。昨夜相谈良久，见识未曾输得其兄刘伯升，不如请他来此画图成败，或有御敌之策，亦未可知！”

  王常闻言，眼睛一亮。

  当日在宜秋聚，他与刘氏兄弟两人相谈甚欢。

  这个刘文叔举止有度，言语间总能别出新意，又能切中要害，给老王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不过后来兵合一处，罗阳自然又成了舂陵部众里的小透明，与王常见面的机会不多。

  来到颍川后，两人倒是多了接触，而王常也听说刘秀带人深入颍阳，捋严尤虎须的事情。

  心中总是叹息，这刘演、刘秀两兄弟皆为人中龙凤，实在有些可惜了！

  现在听到宗佻之言，再想起昨日刘秀义正言辞，信誓旦旦的模样，王常突然觉得大司徒的这位小老弟说不定真的有应敌之法。

  不过现在的罗阳正在发呆。

  昨天因为一番慷慨之言得罪了不少人，宗佻叫他待在营帐中休息。

  其实他当时并没有多少想法，也没有想出什么御敌之策，如此说话只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如今大哥刘演可是朝廷的二号通缉犯，他作为通缉犯的三弟，如果造反失败，别人死不死的不知道，自己肯定是躲不过去，脖子上挨刀也是肯定的。

  说不定以王莽的尿性，还会数个一二三四五，这个五马分尸，那个腰斩弃市，或者被送进太医处剖心剜腑，竹导其脉，为医学发展发挥余热，丰富《皇帝内经》的篇幅，都是有可能的。

  “刘将军，刘将军！”

  就在罗阳神游天外时，一位士卒走进营帐，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抬头瞧了瞧，原来是宗佻身边的亲兵，便开口问道：“会议如何了？大将军可曾归来？”

  “未曾归来。却是大将军叫我来请你，一同赶去县府商议军情！”

  罗阳闻言一愣，不知宗佻搞什么东东。

  亲兵见状开口道：“方才斥候传来消息，朝廷大军已赶至城北二十里处，县府中各渠帅听闻后，人人忧惧。骠骑大将军举荐你胸藏韬略，与王廷尉言明，叫你前去商议应敌之策！”

  “什么？”罗阳闻言也是一惊。

  他同样没想到王邑大军会来的如此之快，数十万大军行进，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位王莽的大司空看来还是有点东西的。

  至于叫他去商议军情，罗阳想了想，便起身与亲兵一同赶去了县府。

  一路上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昆阳的布防和所处的地理位置，在脑袋瓜中做出许多推演。

  还别说，对于打仗这件事，罗阳真就天赋异禀，就这半会功夫便想出了许多方案。

  两人一路无话，片刻来到县府。

  看着大堂上犹如蛤蟆闹坑的场景，罗阳撇嘴一笑，跟着亲兵走至宗佻跟前。

  “文叔。”宗佻点点头叫了一声，随后扭头看向王常和王凤。

  王常也不客套，开口说道：“文叔，王邑大军已行至滍水北岸，再有半日便可兵临城下。我等同舟之人，共济方能得渡。舟船若覆，你我皆为刀下亡魂矣！毅城适才说知，你或有应敌之法，方今危难之际切莫藏拙，有何妙策且与我等说来。”

  说着又拿眼轻轻扫过堂下众人，继续言道：“若是迟了些，昆阳危矣，宛城诸部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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