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丞相弓着腰要出不出的样子，司空弯起眉眼，无声的叫了一声爹爹。

  随即侧身，双手捧圆放在唇前，朝对面的茶肆喊道：“今夜子时，约父亲在护城河边一见。”

  司空放下双手，活泼张扬的样子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漠然的神情。

  红唇一张一合，不经意间露出白齿。

  她用丞相能听见的声音道：“切莫误了时辰。”

  ......

  月黑风高夜，敲诈丞相时。

  看着手中香柱燃尽，身后终于响起脚步声。

  司空理了理衣裳，依旧背对那人。

  “咳!”

  黑色方巾只露出丞相的上半张脸来。

  他双手背于身后，就算不知是谁，也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着贵气。

  “父亲！”

  司空听到声音转身惊叹。

  下一刻就扑抱在了丞相的腿上哭喊道：“啊！父亲，我的父亲啊！”

  有少许商铺老板会宿在店铺中，司空这两嗓子不算小声，在寂静的街道无限放大。

  回音还未散完，就有人呵斥：“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丞相紧张地四处张望。

  一手按住脸上的黑巾，腿不停的扭动想要挣脱司空的束缚。

  见达到目的，司空也不装了。

  她起身拍了拍灰尘，对丞相不客气道：“你当年未曾与母亲和离，现在我们生活困苦，烦请将我们接到丞相府。”

  谈起晴娘，丞相皱紧了眉头，夜色也遮挡不住满眼的嫌恶。

  “不行！我绝不可能让你们进我丞相府。”

  没得到想听的话，司空皱起小脸，嘴角向下一撇，张嘴就要哭。

  方才的动静就已经惊动旁边商铺的老板了，要是再一哭，指不定就有人出来查看。

  看见司空还无所谓，就怕看见了丞相。

  不管是不是丞相，也不管看没看见他的脸。

  只要司空愿意说，那这京城茶余饭后的闲谈又多了一条。

  还好丞相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捂住了司空的嘴，险些让她发出声音来。

  对于不熟悉的人的触碰司空一向都是排斥的，就算是她的爹娘也不除外。

  她面不改色地挣脱丞相的手，装作取暖把丞相触碰过的地方都搓了一遍才舒心。

  看司空被拒绝了也没有打算自行离开的意思，丞相心中明白这是想要其他东西。

  逼不得已开口道:“你开个条件，以后你我父女就不做数了。”

  呵，好一个不做数。

  听到这话的司空心里冷笑，不过也不能耽误了事。

  她压下心中怒火，脸上扬起个看似甜美的笑。

  眼底却如天山中的寒冰，怎么看怎么瘆人：“五千两，两日后一分不少送来，不然丞相大人可就要火爆京城了。”

  丞相面色一变，满眼不可置信。

  心中懊恼还是小瞧了她了。

  换做旁人就也就罢了。

  可他是堂堂一国丞相，经不起流言蜚语的攻击，没办法只能咬牙答应。

  其实开口五千两司空也是带有一点胡闹心的，可没想到对方还是同意了。

  司空自己的钱财所剩无几，县令给她的元宝太大，司空也舍不得现在就用。

  索性就找了个有遮挡的小巷宿眠。

  身下干草扎过衣衫刺痒难耐。

  她烦躁的滚了几圈还是没能有睡意，枕着手观望天上繁星点点。

  “呵！怎么会忘。”

  那时司空五岁。

  还不是丞相的司穆会偶尔回来看看，因而他的归期不定，司空就整日守在城楼底下等他。

  终于等来了状元捷报，司空以为他们一家人可以再不分离。

  可惜天不遂人愿，那日城楼上空风雨潇潇。

  城楼下穿着麻布衣衫的女孩再也没有了爹爹。

  ......

  天边，深林中罩起一层淡蓝的屏障。

  其间高耸的宫殿中，琉璃瓦片反射出烛光照在殿中雕刻神兽的黄金柱上。

  一位老者忽的一愣，似是察觉到什么，抬起头打量了周围一圈却什么也没发现。

  他捂住胸口的位置，朝殿外眺望山的另一边。

  “我儿......”

  “秋野，看来你的心头宝来了。”

  裴霜悄无声息的走到老者身后，一同而来的还有他口中的秋野。

  他一身黑色华服，金丝绣成的松枝栩栩如生。

  仿佛能闻见林间土木的清香。

  老者察觉动静赶忙跪下身行礼。

  秋野淡淡的瞥了眼老者，道：“小心她恨你。”

  “她该恨她自己。”裴霜桀然一笑，心中又好奇老者的想法，不由问道：“你说呢？魔尊陛下？”

  这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是魔界至尊。

  为了司空能脱离这个执念产生的世界，甘愿被真神掳来。

  魔尊不想回答，又担心真神会对司空不利，只得将头埋得更低。

  秋野见此长呼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叹息还是安心。

  他转身，面前当即出现了一扇灰白虚幻的门。

  魔尊见他要离去，跪着的身子往前挪了半分。

  裴霜眸光射来，狠厉之色不做掩盖。

  “别忘咯。”裴霜盯着魔尊，话却不是对他所说：“我们的约定。”

  秋野只微微侧过了一点头。

  听完裴霜的话没有任何回答，回过头自顾自的离去。

  裴霜看着魔尊歪倒的身体，蹲在他面前道：“她会活着，可你却要没机会见到她了。”

  现在的魔尊和凡人没两样，也不知道能不能撑着见到司空。

  魔尊身体两侧的手渐渐捏紧，额头上青筋暴起，可还是撑在地上换了个姿势给裴霜磕头。

  “我会在这里伺候真神直至死去。”

  “求真神别伤害我女儿。”

  裴霜自然听出了话里的咬牙切齿，不由得拍手称赞。

  “不愧是魔尊，辉煌时连天界都不放在眼中。”

  “败落后屈居人下也受得下肚。”

  他掀起衣摆，踩在一旁的台阶上。

  “今日你从我胯下爬过去，再跪着把这神隐殿打扫干净。”

  “哪日我心情舒畅便领你去见她。”

  殿中安静得听得见魔尊粗喘的声音，片刻，真神提起衣摆挥了挥道：“不......”

  愿意两字还没说出口，魔尊就真的俯身往面前爬来。

  裴霜胸口快速起伏，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他鼻腔喘着粗气，又不愿意丢了面子，以现在的姿势往前走了一步。

  魔尊一步一步爬得缓慢，苍老的身躯已经由不得他折腾了。

  待魔尊爬过后，裴霜越想越气，一脚踢在玉石阶上。

  玉面应声碎裂，裴霜转身就走，留下魔尊跪在原地。

  看着地面上的玉石渣，魔尊捧了两块小的放在里衣中。

  他眼中满是希冀地捂住玉石。

  要是能逃出这神隐殿，他就去看司空。

  哪怕远远的也好，之后就算被抓到要杀要剐......

  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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