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身形巨大，一路上断裂的树枝和脚印都不少。

  司空一路上不停躲避那些断裂的尖刺。

  司空走了好远。

  远到看着眼前的府邸发愣。

  她喘着粗气缓和长时间行走的劳累，咽了口口水压下心头的不安。

  司空悬在空中的手一顿，愣了片刻还是推开了府邸的大门。

  墙上熟悉的裂痕，屋子中没有收拾的锅碗。

  无一不是在说这里是相同的地方。

  虽说司空现在已经接受了神魔的存在，但被困在这种幻境中，还是有些心慌。

  她已经快要分不清这究竟是奇门遁甲，还是灵力显现出来的幻境。

  司空叹了口气，出了府继续跟踪怪物的脚印。

  一路来到山洞前，司空心跳如鼓。

  司空正准备进入山洞之中，她忽然脚步一停，倒退回来盯着之前那两个侍卫瘫倒的方向。

  地面只剩下一摊血迹，断掉的东西和人都消失不见。

  “两个侍卫，两个怪物......”

  要是真如司空猜想的那样，那两个侍卫只负责看守山洞，孩童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压着脚步往里走去，怪物守在一行人原本躲藏的石洞前。

  那石洞的障眼法不在，只剩下一张铁门立在那里。

  地面上还有司空原先被拖拽的痕迹，一直延伸到深处。

  两个孩童已经哭得没有力气，只剩下细小的抽泣声。

  司空懊恼忘记叮嘱他们冷静，吃些东西保证自己能活着。

  在这么下去，怪物不伤他们，哭都要把自己哭死。

  要是这条路没有改变，那司空只要跟着拖痕跳下去就能回到河边。

  但这两个孩子......

  司空背靠山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里是幻境，如果是人心深处最害怕的事物变幻而成，会把侍卫想象成怪物的就只有孩子们。

  老妇人所说，这个山中没有一个人，要是这些孩子和神魔没有关系的话。

  那他们......只能是已经死了！

  “秋野......”

  司空现在无比想念秋野，想念他身上的枇杷香，想念那无比熟悉的感觉。

  “醒过来.....”

  耳边突然响起空灵的声音。

  眼前的场景分开重合，那一句“醒过来”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山体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两个怪物站不住脚摇摇晃晃。

  司空稳住身形，关押孩童的大门在此刻缓缓松动。

  在眼前场景再次重合时，她稳住了自己，绕开怪物进入牢房。

  两个孩童晕倒在地，司空拍了拍他们，背上背了一个，面前挂了一个。

  正出了牢房，那声音突然结束。

  两个怪物回过神来晃了晃脑袋，视线缓缓聚焦，看见了司空。

  “抓稳了！我带你们出去！”

  司空加速狂奔，怪物紧跟其后，巨大的身形成了他们前进的障碍。

  前面的黑洞近在眼前，司空将身后的孩子环抱在身前，以背面朝下的姿势向下跌落。

  入了水中，两个孩童纷纷呛了水。

  司空游向石壁，让他们趴在上面先休整一会。

  怪物的吼叫声在上方回荡。

  “憋一口气！”

  司空抱住了两个孩子，带着他们向下游去。

  水下不远处，在石壁的侧边有一处不大的洞口，想来之前也是从这里到的河边。

  司空带着两个孩童向洞口游去。

  距离越来越近，周身被凉意笼罩，余光扫视到一片白意。

  司空眉心微蹙，分出视线朝下方看去。

  幽幽白骨安静的躺在水下，每个骨架看着都不像是成年人的长度。

  而这些白骨之间，看不见一点地面，之间的缝隙，更是没有。

  司空心下一沉，环抱住两个孩童的手也随之收紧。

  她不再分心，加速朝洞口游去。

  洞口只够一人穿行。

  司空将两个孩童先行抵进了洞口，自己则留在后面断后。

  物体落水的噗通声连响了两声。

  司空回头一看，两个怪物正以极快的速度朝洞口靠近。

  司空浑身发麻，此处又在水中，限制了动作。

  确认了两个孩童都安全通过后，司空才放心下来。

  而两个怪物距离她，不过一寸之遥。

  细长的爪子朝司空伸来，她一个侧身躲过，却没有躲过另一个怪物的攻击。

  司空裂开一条深长的伤口，血液当即渲染在了水中。

  在水中飘荡得奇异......

  司空心一紧，弯腿在身后墙面一蹬，从两个怪物之间穿了过去。

  怪物迅速转身，在这水中，两个怪物就如同在地面上一般，行动自如。

  司空向腰间一摸，正想把裴胜给她的软剑拿出来。

  可想到在这水中，行动又不如面前的两个怪物迅速。

  软剑一出，躲避间还有可能会伤到自己。

  司空还是放下了腰间的手，既然伤不了这两只怪物。

  那她就多给那些孩子争取一些时间！

  两只怪物以为拿捏住了司空，动作当即像之前调戏秋野一般闲散起来。

  司空眼眸微沉，在他们两个间来回打量，试图找到突破之法。

  她眼神一定，在怪物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俯身朝下面的那堆白骨游去。

  只要她借住那些白骨，重新向上冲，那些怪物就有可能一个不察撞上去，这样一来，也能给自己缓和的余地。

  见司空迅速的从眼前游走，两只怪物一愣，紧紧跟在后面。

  司空一刻都不敢停歇，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

  指尖触碰到白骨的那一刻，手中绿意乍现。

  无数白骨散发出强烈的白光，朝墙边退去。

  司空一愣，下意识游开身子让路。

  待到白骨全部推开，司空这时候才清楚，这里从前......

  或许是个死｜人｜堆......

  白骨的数量可以用惊人来描述。

  静静躺在最下面的那一具白骨，缓缓朝上方浮来。

  司空皱眉打量着，那具白骨，浮起来的姿势也是头偏向一边，不像是有外力支撑。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退至两边的无数白骨，视线一直紧紧跟随着他。

  两个怪物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浑身都在发抖。

  察觉到水中的波动，司空忽的想起了身后还有两只怪物，猛的回头看去。

  两只怪物想要逃走，可那些穿过他们身体的白光就像绳索一般，是紧紧束缚着他们。

  司空满脸疑惑，不准备管这两只怪物了。

  刚一转头，一双空洞的眼眶紧紧注视着司空。

  那具白骨，就这样幽森的待在她身后。

  司空猛的向后一游，和白骨拉开了距离。

  白骨只在司空身边停留了片刻，随后继续往上面浮动，直到停在了两只怪物身边。

  怪物浑身的颤抖更加厉害了，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更是流露出无尽的恐惧。

  “不不不，不是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司空眉头微微蹙起，摆动双手往上游动了两分。

  “都是他，都是他，是他提议要杀了你的！”

  左边的怪物挥动着双手，而右边那只怪物早就已经吓傻了，水中淡黄的液体从他身下渲染而出。

  见此，司空连连往后退去，她确定自己没听错。

  这两只怪物真的开口说话了，还是在水中！

  腰上忽然多出一双硬物，她猛的回头看去，只看见了满墙的白骨。

  而面前的那颗头骨，像是在微微的笑着。

  司空来不及多想，怪物就又开口说话了。

  “都是他，都是他，你们不要来找我，啊啊啊！！！”

  左边那只怪物剧烈的扭动着身体，可无论怎么挣扎，他都没有在这水中游动半分。

  司空趁着没人注意到她，绕开白骨回到了通往外面的洞口。

  “不！别走，救救我，救救我！！！”

  咔，咔，咔......

  白骨一下下转过了头来，紧紧盯着司空的方向。

  司空背脊发凉，下意识停下了游动，或者说，就算是她想要出去，手脚也无法行动了。

  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包裹住了司空。

  紧贴在身后的那道视线已经在缓缓靠近。

  白骨没有任何动作，可就这样浮动到了司空面前。

  他堵住通往外面的洞口，缓缓抬起了手。

  “呼，呼，呼。”

  喘气声在耳边游荡，司空垂下眼藏起眼中的情绪，再看向前方的时候，神情已经恢复正常。

  那具白骨的手掌耷拉着，但手臂却是直指司空。

  “人啊，你可否能完成使命？”

  稚嫩的童声在水中响起，有些模糊。

  司空听见这声音的时候，心中还是震惊了一下。

  想起身下那些白骨，司空再也藏不住眉眼中的哀伤。

  她强忍住眉宇间的情绪，好让人看不出来。

  司空坚定的点了下头。

  面前的白骨确实再也没有声音了。

  “哦，好，那好吧，你必须完成使命，带他们回家。”

  童声中有些许不舍，但更多的，是“太好了”。

  白骨让出洞口，在外面光线迸射进来的那一刻。

  司空看见了。

  看见了白骨后面的他。

  那个小小孩童，只有淡色的痕迹，衣不蔽体，满身伤痕。

  眼角血泪的痕迹擦不去，但却是笑着的。

  他抱着那具白骨让开了洞口，那双眼睛却紧紧盯着司空不放。

  只是那么一刻，小小的孩童就消失在了眼前。

  司空朝白骨看了过去，每一处空洞都没有放过，但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孩子了。

  司空垂下眼睫收起情绪，再抬眼的时候，她伸出手朝白骨的额心点了过去。

  她清晰的察觉到，通过白骨传来的颤抖。

  点过去这一下，久久没有放下。

  点着的是白骨，可司空看着的，却是消失在白骨身后的那个孩童。

  没有轮廓，没有温度，但司空知道，他就在那里。

  “走，走吧，你走吧。”

  再见。

  司空反手再白骨上摸了摸，身体向前一用力，游进了洞中。

  身后那道视线没有离开过，司空不敢回头，在不能保证外面那些孩童安全的情况下，她不敢乱来。

  －－－

  “你在让谁醒过来！说话啊！”

  裴霜没让侍卫守着牢房，让秋野能有时间脱开绑住的手脚支援司空。

  方才洞中也是他的声音控制了震动。

  裴霜整张脸都被气红，龇出下牙怒目圆瞪。

  一边牢房中的魔尊低着头，肩膀微微抖动。

  差一点就要憋不住笑声。

  秋野瞥了一眼，没那个心思去嘲笑裴霜的神态。

  为了安抚住裴霜，只能解释道：“她要是死了，我们谁都别想在这她的执念中活下去。”

  秋野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浇灭了裴霜的火气。

  他愣了片刻没再多想，神情不爽的打量了秋野一眼，怒哼一声转身离开。

  再待下去，就尴尬了。

  “你就是这么将我闺女骗去的？”

  魔尊又一次伸出了头来，眼中的幽怨不减秋野之前的半分。

  秋野：......

  ———

  天光已经大亮。

  司空缓缓浮出了水面。

  两个孩童就环抱在一起，在岸边等司空。

  要不是对岸边上，有燃烧殆尽的柴火，司空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又进了什么幻境里。

  “把衣衫都脱了，此地不宜久留。”

  在深秋穿着湿衣乱跑，还不如裸奔。

  司空三人一边追赶裴胜他们的步伐，一边想怎么出去这个鬼地方。

  “姐姐，那个怪物会说话。”

  “对，他把我们抓起来后就一直在那里说。”

  司空实在不会和小孩子周旋，他们口中之事又不得不打听。

  她扯出了一个自己认为温和，实则可怕的笑问道：“他们说什么了？”

  两个孩子后退半步，抱着一起瑟瑟发抖。

  “说，说那二十三个人的事要不要告诉县令。”

  司空神情一凛，不再说话。

  两个孩子：姐夫什么时候回来......

  “你说话啊鸟爹，你骂我一句也成！”

  裴胜对面的那只乌鸦只撇了他一眼，随后转过身去。

  裴胜：有点眼熟怎么回事？

  司空伸头一看，扯着嗓子问道：“你们干什么呢？”

  裴胜见了司空如同看见的亲爹。

  三两步跑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然后背过了身子。

  “你，你没死啊！”

  司空无语的撇了他一眼。

  “又不是脱光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磨磨唧唧的。”

  裴胜又转回了身，脸蛋通红。

  “男女大防懂不懂！”

  司空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盛国民风开放，并不讲究这些东西。

  男男女女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喜欢穿衣。

  她可宁愿相信裴胜喜欢她，也不信他说的什么大防。

  “这就是那老妇人口中的黑鸦？”

  裴胜跟在司空身后，一脸恨铁不成钢。

  “是啊，问了一早上连叫都没叫一下。”

  司空拉起黑鸦的翅膀，在阳光的照耀下，确实有绚丽的色彩。

  司空没先去想办法让黑鸦张口，把一路上的见闻都给裴胜说了一遍。

  “什么！”裴胜想起身后的孩童，当即压下声去。

  他凑到司空耳边低声道：“你是说这些孩子可能是鬼，这个林子也有可能是他们......”

  裴胜找不出准确的形容，指着脑子转动手指。

  司空冷下脸嗯了声。

  这些孩子可能已经离开了人世。

  那些树和那两个怪物或许也是他们生前看见了什么，害怕才构思出来的。

  那个老妇人口中的深林之神，或许就是她之前看见过的那具白骨。

  “想要帮他们，也要先出去，在这个林子里能干什么啊？”

  裴小爷从小到大可谓是没像这么用过脑，整个人都沧桑了几分。

  司空有不同的疑问，这些孩子有什么目的？

  “那个老妇人是怎么和你说的？”

  裴胜想了一下，说：“她说树会动，有问题找黑鸦，还有，之后会来个人。”

  司空眉头一皱，看向裴胜的眼中满是打量。

  裴小爷心大，压根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妥。

  满眼清澈的看着司空。

  司空也不再去探究裴胜，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出去。

  按照眼下知道的线索，或许解开那些心中的执念就能出去了。

  司空双手交叉，侧头看向了黑鸦。

  “这可能就是那只黑鸦该解惑的事情。”

  两人屏开了孩童，一齐来到黑鸦面前。

  裴胜率先开口：”怎么出去？“

  黑鸦有了反应，它振动了两下翅膀，尖哑的嗓音听得人浑身一颤。

  “回家。”

  “回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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