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洛王府
上洛王府位于崇仁坊,府邸占地极广,飞檐斗拱,金楼玉阕,极尽奢华之能事。
李碧苒微服出行,只从侧门入了王府。王府大管事带着一群奴仆连滚带爬地奔过来迎接,毕恭毕敬。
“不知公主驾临……”
“得了,韦顺,废话少说了。”李碧苒冷声道,“大王和世子在何处?”
“回公主,大王出门会友去了。世子则在后院花谢待客。”大管事道,“不如请公主去正堂稍等,老奴这就去将世子请来。”
“不必这么麻烦。”李碧苒抬脚就朝后院而去。
刚跨入后院的垂花门,就听闻一阵丝竹混合着喧闹声传来,夹杂着狗吠鸡叫,和醉酒人的高歌诳语,乱成一团。
李碧苒厌恶地皱起眉头。
“世子又招了那些酒肉朋友在家里斗鸡斗犬?”
大管事面色讪讪,“世子他……近来公务劳累,今日沐休,也是想歇息一下……”
李碧苒一声嗤笑,“公务劳累?他成日在平康坊的酒家办公,可真辛苦他了呢!”
说着绕过一处假山,就见一个中年贵妇带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少女迎面走来。那贵妇面色铁青,想是听到了李碧苒讥讽的话。
李碧苒嘴角勾起笑意,背挺得笔直,朝着那贵妇浅浅一笑,“王妃。”
上洛王妃紧咬了咬牙关,缓缓欠身道:“见过公主。”
李碧苒点头,理所当然地受了她的礼,随即又将目光投降王妃身后的那群女孩身上。
女孩们或敌视,或惶恐。僵持中,上洛王妃黑着脸扭头训斥:“见了公主还不行礼?”
一群女孩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扶腰欠身,“小女见过公主,公主万福。”
“妹妹们无需多礼。”李碧苒笑得温柔和善,“对了,王妃,听闻二娘的夫婿又重病了?这可真让人担心。她第一任夫婿,也是成亲不过半载就重病不治。怎么再嫁,又碰上个病痨子?说出去,人家还当做爹娘的狠心,拿女儿换聘礼呢。”
王妃脸色难看得犹如死人,咬牙切齿道,“不过是些小病,不知给哪些有心人有意夸大罢了。”
“这就好。”李碧苒笑盈盈地点头,“毕竟王府里其他妹妹们都还没嫁人。若长姊这般克夫,妹妹们亲事也不好谈呀。”
一众女孩各个面色发青。
李碧苒满意地扫视了一圈,“我寻世子有事,妹妹们和王妃请自便。”
说罢,朝上洛王妃优雅一笑,抽身而去。
上洛王妃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小人得志,做了皇家义女,就当自己是真凤凰了。”
“阿娘……”韦家几个女孩面面相觑。
“我哪里说错了?”王妃讥嘲道,“她娘不过是别家的歌姬,当年服侍了大王一回,有了身孕,才被送来我们家。也不知是那家的野种,在我们韦家能被衣食无缺地养到大,待她够厚道了,却从小就一副受尽凌虐、吃尽苦头的委屈模样。就同她娘一样,惯会装可怜骗男人怜悯。她当年和你们一般大,只同临淄郡王见过几面,就能哄得他神魂颠倒,要娶她做侧妃了。后来和亲了突厥,突厥却来和我们大唐开战,真是个祸水!”
后花园的水榭边,一群世家公子正聚众取乐。上洛王世子韦敬正盯着两只斗鸡,咋呼呐喊,忙得不可开交。管事几次开口,都被他一把推开。
“多吉!”李碧苒一声冷喝。
一个侍卫装扮的突厥男子大步上前,一把揪住韦敬后领,将他提到了李碧苒面前。
“好大的狗胆……”韦敬一看到李碧苒冰冷的面孔,顿时没了声。
“阿兄也长进点吧。”屋内坐定,四下没有外人时,李碧苒才称呼韦敬一声兄长,“你真当我们韦家根基牢靠,能千秋万代不倒了?”
韦敬摘着头上鸡毛,抱怨道:“公主这话和父亲如出一辙,真不愧是亲生女儿。”
李碧苒冷笑,“我还姓韦的时候,家里可是人人都当我是野种呢。”
“你这后来不是做了公主了么?家里的人,谁见了你不用磕头行礼呀。”韦敬赔笑。
李碧苒笑得更阴冷,“是啊。当初大家和皇后本来中意大姊去和亲,是王妃舍不得亲生女儿吃苦,拿我这个庶女顶替。我也是命硬,没死在突厥,才能回来享两天福。不然你们谁会记挂我?”
韦敬干笑,“那个……公主,不,二妹回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李碧苒道:“上次你们从崔景钰那里掉包来的书信,都拿给我看。”
韦敬道:“那种东西,哪里还会留着。父亲一拿到手,就丢火盆里尽数烧了。”
“那总有个清单吧?”
韦敬想了想,带着她去了书房,翻出一张单子。
李碧苒一手执一张单子,粗略一对,脸色就变了。
“不对!少了一样东西!”李碧苒指着卫佳音给她的单子道:“少了一封信!崔景钰藏了私!”
韦敬吓了一跳,“你这单子是从哪里拿来的,可靠吗?崔景钰要手里还有证据,为何不闹出来?”
李碧苒韦敬吓了一跳,“你这单子是从哪里拿来的,可靠吗?崔景钰要手里还有证据,为何不闹出来?”
李碧苒脸色铁青,“我就说,崔景钰一贯精明油滑,怎么会偏偏在这事上这么轻易就栽了跟斗。他果真留有后手!”
韦敬却不以为然,“他拿伪证的事都已闹得人尽皆知,就算他再拿真的证据出来,圣人也不会信他的。”
“你懂什么?”李碧苒大怒,“他那日拿出来的都是矿山和账册,留下的却是大王私通突厥的信函,信中还有……总之,这份证据关乎整个韦家和我的性命,绝不可落在旁人手中!”
韦敬狼狈道:“你这单子是真是假还两说呢。就算是真的,我们只需要想个方法,把东西偷出来也好,胁迫他交出来也行。”
“那就去做呀!”李碧苒把单子丢到他脸上,“这事定要有个交代,否则,若崔景钰真的发难,你我可都死无葬身之地!”
***
崔景钰回到家中,已是城门落锁时分。
段夫人已用了饭,正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崔景钰疾步上前,扶着母亲的手。
“用了晚饭了吗?”段夫人心疼地看着儿子削瘦的脸,“你这些日子来也真是受苦了。你就是太要强,总把自己弄得这么累。你父亲兄长俱在,家里又不需要你一个人扛着。偶尔也还是要休息一下。”
崔景钰低声道:“儿子捅出这么大的娄子,给家族蒙羞,自当想尽办法雪耻。”
“其实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段夫人道,“你自幼早慧,众人也都宠爱你,你万事逐意,从未遇到过什么波折。男儿若要有所成就,必然要经历磨练捶打。玉不琢不成器。少年吃苦,反而是上天对你的眷顾。”
“阿娘教训的是。”崔景钰笑了笑,“儿子心里也是这么觉得的。”
段夫人神色愈加温柔,“吃一堑长一智。你虽说是家中幼子,可年纪也已不小,是定了亲的人了。日后做事,三思后行。韦家、武相素来与我们家有隙,不得不提防。你可不要再落人把柄。对于做娘的来说,只希望儿女一生平安。”
“儿子记住了。”崔景钰道。
段夫人心疼地摸了摸儿子的脸,“你瘦多了,这些日子里也苦了你了。今日安乐公主可还有缠着你?”
崔景钰手掌心还隐隐作痛,亦苦亦甜地笑道:“儿子使了个法子,她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来寻我了。”
“这样就好。”段夫人道,“我今日还收到孔家的信,你那未来的岳母同我说,珍娘就要出孝了,她打算让这孩子随着她伯父伯母来京城住一段时间,也好让你们俩熟悉一下。”
崔景钰微微意外,“孔家不知道我的事?”
“怎么不知道?这次过来,就是想当面再考察你一番的。”段夫人叹,“你阿公当初同孔公喝得半醉间将你们两个小儿女的婚事定了下来,对此我一直不满,只是不敢说家翁的不是。别说当时你才几岁,珍娘才出生。就说孩子长大了,性情变化,或是另有了心上人,两人合不合适还两说。”
“君子一诺千金,既然是阿公许下的婚事,做儿子的只有遵照。”崔景钰无所谓地笑了笑,“再说,也许孔家打探清楚了我的事,还想退婚也说不定。”
段夫人忽然道:“若是这样,那曹氏和刘氏,怕不能在府里久留。她们俩非亲非故,又是孤女,传出去总有些不大好听。”
崔景钰哑然,笑道:“她们?”口气很是不屑。
段夫人道:“是怕外人把她们说成你收了房的姬妾。未成亲前弄这事,可不是让孔家没面子?”
崔景钰淡淡道:“阿娘不用担心,曹氏早就说了不会久留,顶多再住两日就会走。”
“她倒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段夫人叹道,“可惜这世上,好女子反而往往命运多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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