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冠把手机揣到兜里,  打量那个女孩。

        她逆光站在生锈的楼梯上，兜帽盖住了她的额头，脸上戴着一个黑色的口罩,  她手上提着腰包和两个黑色的塑料袋，和她干净利落的穿着比起来，她手上提的这些东西稍显累赘了。

        “路过。”由于对方也适当地展露了善意，唐冠主动开口解释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尽管他的解释只有短短两个字。

        他的声音很年轻,  没有经过伪装。

        隗辛并不是很想开口，因为她不像第二世界一样佩戴了变声器,  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可是对面那个人是她认识的,  她不但认识,  而且对他的印象非常深。

        “超凡能力，共生,  b级……”隗辛只知道一个人拥有“共生”的超凡能力,  那就是唐冠。

        当初在克拉肯号上的时候，她和机械黎明小队将唐冠抓捕了回来,  机械黎明把唐冠关押进了实验室，对他进行长期的人体实验和折磨。

        隗辛去参观实验室时,  负责研究项目的龙博士还说唐冠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怪物正在占据他的意识,  迟早有一天,  唐冠的意识会被怪物的意识彻底吞没。唐冠是一个极其特殊的个体，怪物寄生在他身上时并没有吞噬他,  而是因为他的能力和他达成了奇异的共生状态,  和他共生的异种生物是有智慧的。

        唐冠本人其实并不具备异血者那样的血肉再生能力,  他的能力来源于和他共生的怪物。

        对面的人身材和第二世界的唐冠并不一样,  第二世界的唐冠长期不敢睡觉眼窝深陷都瘦脱相了，眼前的人虽然瘦，但是能看出是正常人的身材。

        隗辛回忆唐冠的声音，觉得对面的人的声音确实很熟悉。

        再加上共生的超凡能力，应该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就是唐冠本人。

        她压下翻腾的情绪，万万没料到唐冠居然还活着，并且还来到了桐林市。

        随即她想到了一个问题——和唐冠共生的怪物，有没有跟着他回到第一世界？

        隗辛并不是很担心唐冠认出自己，她两个世界的年龄不一样，因为年龄不一样，所以对于不熟悉的人来说差别还挺大的，尤其是她抓捕唐冠时全身装甲没有露出真容，声音做了伪装，去实验室里见唐冠时对方的意识并不是很清醒，那时她同样做了伪装。

        隗辛在机械黎明总部的大多数时间，脸上都是有伪装的。

        唐冠从隗辛的沉默中读出了她的戒备和迟疑，她不用本音说话，而是在手机上打字，明显是不想暴露自己。

        但是唐冠必须要和对方交流，他有想知道的事情。

        “遇见一个同类并不容易。”唐冠说，“我是来调查的。”

        他盯着隗辛手上的袋子，他敏锐的五感从中嗅到了血腥味，鱼的血腥味，还有一股夹杂着奇怪味道的血腥味，虽然都是血腥味，唐冠还是就一下分辨出了二者的不同。

        就像人面鬼说的那样，那个女孩一定知道一些内情，她准备充分，在夜晚出现在了异种气息最浓烈的区域。鱼内脏可以用来干什么？当然是当诱饵了。

        他的视线定格在隗辛的袋子上，试探：“你也是来调查的，是吗？”

        隗辛权衡片刻，轻轻地“嗯”了一声。

        “有调查出什么吗？”唐冠开门见山地问。

        “你问什么啊？你问了她会乖乖说吗？她在防备你呢。在机械黎明吃了那么久的苦头，你应该知道什么询问方法最好用。”人面鬼蛊惑道，“抓住她，拷问她！你有能力做到的！一个脆弱的小姑娘，肯定会吓得把什么事情都说了。”

        唐冠无视了人面鬼的话，冷静地看着隗辛，等她回应。

        “抓到了一只变异的老鼠。”隗辛说。

        这是她今晚第一次开口说话。

        “长什么样？”唐冠接着问。

        “没有毛，眼睛是红色的，四肢是原来的三倍长，动作迅速。”隗辛说，“你有查到什么吗？”

        “没有，我刚刚走到附近。”唐冠嗓音平和地说，“你有看到什么异常的现象吗？”

        隗辛低头看着楼下的唐冠：“比如？”

        “比如时空扭曲。”唐冠抬起头，“就像论坛上说的那样。”

        “见到了。”隗辛审视他，笃定地说，“你也见到了。”

        “是，我就在附近，零点时我站在烟草厂外界，看见模糊的屏障出现又消失。”唐冠说，“你……是在烟草厂内部吗？”

        隗辛避而不谈，平静地说：“那个东西降临的时候，我听见了模糊的呓语和嘶吼，还有缭乱晃动的影子。”

        唐冠没注意到隗辛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他脸色凝重，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嘻嘻，想知道那是什么吗？”人面鬼说，“我可以告诉你。”

        “条件呢？”唐冠问。

        “从此你第一世界的身体支配权我占一半。”人面鬼说。

        于是唐冠再次无视了它。

        “我要检查这个工厂。”隗辛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唐冠思考两秒，“我可以加入吗？”

        “可以。”隗辛答应了。

        “一起还是分工？”唐冠问。

        隗辛：“一起，从一楼开始。”

        这是一个观察的好时机，观察唐冠的言行举止，判断对方的危险性。

        唐冠点了下头，稍微退开了几步，看着隗辛从生锈的楼梯上走下来。

        走下来后，隗辛没有立刻带路，她看向唐冠：“现在是十二点多了，你或许应该先跟你妹妹把题讲了，小孩子熬夜不好。”

        唐冠一愣，接收到了隗辛释放的善意，他犹豫一瞬，说：“我去外面打电话，等我五分钟。”

        他快步离开了，隗辛侧耳听了一下，隐约听到他是在给妹妹讲鸡兔同笼。

        ……

        从一楼到烟草厂二楼，什么都没发现，除了地上的几滩血迹。

        唐冠已经找到这里了，与其让他自己在这个烟草厂里调查，发现那几滩血迹，不如让隗辛引导他来调查。

        唐冠蹲在地上仔细观察了一阵，低声说：“很新鲜，但不是今天留下的，应该是在昨天或者前天……”

        他起身扭头看向不远处的隗辛。

        她是现场的唯一一个活人，联想到她的行为举止，唐冠基本上已经确定她就是昨晚杀死变异生物的人了。

        这个女孩不是什么脆弱的小姑娘，她并不简单。有哪个脆弱的小姑娘会在半夜独自一人跑到郊外废弃的工厂里？

        “请问该怎么称呼你？”唐冠没有问是不是隗辛杀了变异生物，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隗辛看了他一眼，“代号，矛头蝮。”

        唐冠眉毛一动，略有些讶异。他想了想，说：“那你叫我……叫我白鸽吧。”

        “好，白鸽。”隗辛说。

        这显然是个临时想出来的代号，他们都不想交换真实姓名。

        巡查还在继续，他们绕着整个烟草厂转了一圈，夜巡期间他们一直保持着距离，离对方不远也不近。

        直到唐冠走到方治死去的地点，他脑子里的人面鬼叫了起来，“就是这儿！这儿死过一个人，一个异血者……还是等级不低的异血者，他虽然死了，但是力量没有消散，而是形成了坐标……”

        唐冠看着地上暗褐色的血迹看了很久，然后默默把目光移向了隗辛。

        隗辛淡定地站着，回望他，“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唐冠指了指地上，“这个似乎是源头。”

        “源头？”隗辛重复。

        “异变的源头。”唐冠说，“具体的我并不清楚……但这里现在死了一个等级不低的异血者。在第二世界，高等级的异血者往往是受神眷顾的，信徒甚至可以通过某种特殊的仪式和神交流，神会关注祂的信徒，在他们的灵魂中留下自己的刻印……”

        “刻印的作用是？”隗辛抓住重点。

        “抱歉，我并不清楚，这方面知识我了解有限。”唐冠顿了顿，又说，“那个刻印好像相当于坐标一类的东西……”

        坐标，能在一定范围内确定空间位置的东西就是坐标。

        隗辛眼神一沉，“你是异血者吗？”

        “我是觉醒者，但是了解异血者的相关知识。”唐冠看了看隗辛，从兜里拿出一把小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割了一刀。

        伤口在流血，没有愈合的趋势。论坛上的大部分玩家都知道，异血者人均拥有血肉再生能力，受了伤就会快速恢复，唐冠主动割伤自己就是在自证身份。

        他在连续不断的人体实验中经受过太多的痛苦了，被刀割一下根本不算什么。

        “我知道了。”隗辛扫视四周，“还不确定空间扭曲会对这里造成什么样的负面影响，我们检查完之后得快点离开了。”

        唐冠赞同道：“好。”

        唐冠没问隗辛是不是杀死异血者和变异生物的人，隗辛也没问唐冠是怎么知道异血者相关知识判断此地有异的，他们就像萍水相逢的两个陌生人，遇到了需要合作的事就暂时同行互帮互助。

        离开烟草厂几百米后，隗辛和唐冠差不多同时停下了脚步，他们再次对望了一眼。

        唐冠欲言又止，张了张嘴，没开口，却也没走。

        隗辛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几眼，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对唐冠说：“临时组队，可以吗？”

        唐冠马上回答：“可以。”

        他似乎早就想把这句话问出来了。

        “联系方式……”隗辛看了看他，“算了，你不想可以不加，以后再说吧。”

        唐冠放松了一点，点了点头。

        以后再说的意思是等他们真正建立了一点信任关系再谈，现在只是临时合作状态。

        “明天我会在附近夜巡。”隗辛丢下一句，“随缘遇见吧。”

        她动作很快，闪身隐入黑暗中消失不见了。

        唐冠望了一眼她消失的方向，不自觉地想，矛头蝮这个名字和黑蛇好像有一丝莫名的联系……

        “说不定俩人是熟人呢。”人面鬼哼哼着说，“要我说啊，论坛上那个233，要么也在桐林市，要么他信任的人在桐林市，这么大的事儿，不参与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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