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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心疼


第七十八章

        浓云遮月的时候,  叙清离开了。

        适时,时越从宇文府出来,瞧见叙清的背影,  阔步追上去,  一把按住轮椅气道:“好你个叙清!来了也不说!快随我回去见明珠!”

        叙清身子瞬间紧绷起来,  目光沉沉看着时越:“放手。”

        “我不放!”说着,时越便要推动轮椅往回去,  叙清的脸色变得难看,他虽断了腿,  双臂却有力量,立时出手制止时越。

        两厢对立,  少不得拳掌磨擦。

        忽闻清脆悦耳的“叮”一声。

        有什么掉到地上。

        两人一顿,  目光同时看去。

        是那栀子花耳坠。

        时越忽然放开手,匆匆去捡起来,妄图藏到掌心。

        叙清却清楚看见了,  眸光微变,  肃然问道:“你怎会有殿下的东西?”

        时越的脸色顿时变得不自然,他将脸别过一旁,抿唇不答话,  又倏的开口反驳道:“我怎么会有她的东西?你看错了。”

        叙清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上午那时在柳树下,  他确定公主殿下耳上的就是这栀子花耳坠,  他探究的视线扫过时越,  “阿越,你瞒不过我的。”

        时越背过身去,又忽然快步离去。

        叙清滑动轮椅跟上,心知事情不简单,  喊道:“你应当知晓阿恕有多在意殿下!心头肉,碰者死!”

        时越步子狠狠一顿,用力攥紧掌心,攥着那耳坠,心里火烧火燎地难受起来。

        叙清追上来,用平静的语气,再道:“阿恕这十多年一心扑在西北大营,从不思量儿女情长,可这回,不一样了。他从京城回来,嘴上说着娶公主是为西北安定,可为公主破了多少例?你是亲眼看到的,阿越,别犯糊涂,别做错事。”

        “我犯糊涂?我做错事情?”时越猛地回身大声道,“我不过是留个念想,多看一眼,我甚至没有对她做什么!怎么在你眼中就是十恶不赦不可容忍?”

        听这话,叙清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似乎在反复分辨,眼前人还是他们十几年生死相交的过命兄弟吗?

        ——是。

        这样的事情,叙清始料未及,一时间也有些乱了方寸,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道:“念想成痴想,等到了你真正做什么那时,什么都迟了。现在回头,只当什么都不曾发生,还来得及。”

        时越冷着脸,心底最隐晦的秘密被至交这么赤裸裸揭开,他反倒不藏着掩着了:“我不回头又能怎么样?”

        叙清一字一句:“兄弟决裂,此后是为陌路、是为仇敌。”

        “好一个兄弟决裂,形同陌路。”时越冷笑一声,指着他膝盖下空荡荡的腿,“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怪过江恕?当年是因为他生辰,我们才喝了酒,全军上下都给他这个未来的宁远侯庆祝,当年你还有不到半年就加冠成人了!你说此战告捷就回来向先生师母提亲,求娶明珠。可现在呢?你躲在这里眼睁睁看心上人和别的男人说说笑笑,你甚至连礼物都不敢亲自去送!你这心就不会痛吗?”

        他一字一句,悉数是刀子一般往叙清的痛处戳。

        已经过去好几年的事情,此刻永远过不去,每每说起,被截肢的地方都会痛。

        然叙清沉静的眼眸无波无澜,只是看向时越的目光变得陌生,他说:“我从未怪过阿恕。”

        “没有他,我叙清活不到今日。没有他,西北不会有今日的安宁富庶。当年一战,是教训、是意外。他如今的沉稳和严谨,叫全军上下避免了多少次灾难?冲锋陷阵,上场杀敌,他哪次不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时越,你摸着良心说,没有他江恕,你能走到今日吗?”

        十岁的时越,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时家恨铁不成钢,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是不成器。时母都打算冒着死的风险再生一个了,可就是那日,吊儿郎当的儿子挺直腰杆,带回来一个矜贵不凡的少年,说:娘,以后儿子就跟着他混了,光宗耀祖,建功立业,您等着。

        时母也当真等到了。

        如今的时越,是西北与宁远侯齐名的大将军,说起那大大小小的战役,谁敢将他姓名落下?

        时越听完这番话,良久不语,他攥紧的掌心,也慢慢松开了。

        叙清才拍拍他胳膊,缓和了语气:“阿越,你昏头了。姝玉已死,不可复生。殿下眉眼间那一分相似,根本不似。”

        时隔三年,再听“姝玉”二字,像是隔了一辈子。

        时越怔然抬眸,其实他早就看明白,也分得清了,殿下不是她,也根本不像,否则宁远侯怎会不察觉?

        只心底一点念想,不由自主,或许是掺着幻想的目光,或许是殿下太过动人,他滋生出一点贪欲。

        姝玉,是时母给时越挑的女医士,家族世代从医,精通药理,那些年一直跟在时越身边,也救了时越许多回,只不幸又讽刺的是,时越没能救回她。

        活脱脱像个笑话。

        夜色浓重,他们都默了很久。

        最后是时越颓丧坐在地上,说:“是我时越配不上你们。当初若不是你遭遇此难,侯爷也不会扶持我,我也不可能是他委以重用的安城首领。”

        安城,西北的南大门,多么重要的地方,江恕交给他了。

        叙清却是笑了笑,“你一个大男人,也有心思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倒像是小女儿。”

        时越自嘲笑笑,他是心里都明白,叙清有天赋,沉着冷静,善谋略。

        至于江恕,更是个无所不能的人,只要他站在那里,就是威严,就是权力,就是信仰。

        时越又算个什么东西?

        纨绔骨子里那点劣根性,无论过了多久,总会留下痕迹。

        叙清的话,及时拉了他一把。

        叙清说:“为友,当诚;为下属,当忠。”

        忠诚,实在该刻到骨子里。

        那时候,时越顿感羞愧难当。

        -

        今夜格外冷,瞧着恐怕有大雨,江老太太想着孙子孙媳尚未回来,总放心不下,匆匆拿了件毛领斗篷和雨伞,便要出门,芳妈妈知晓老太太的倔强性子,忙跟着出来。

        两个人刚到府门口,定安街驶来一辆车架。

        芳妈妈拉住老太太说:“您快瞧瞧,是侯爷和殿下回来了!”

        “哎哟我的念宝可算回来了。”老太太拄着拐杖下了台阶,往车架走去。

        江恕扶常念下来,二人见老太太神色匆匆,还以为府上出了什么事,常念虽喝了两口果酒,但人是没有醉的,忙握住老太太的手问:“祖母,怎么了呀?”

        老太太将搭在手腕的毛领斗篷给她披上,握紧她凉凉的小手,笑道:“没怎么没怎么!就是见不到我们念宝,总不放心。夜深了,咱们快回去吧!”

        常念脸颊红扑扑的,眼眶却有些湿,她回身看了眼江恕,乖巧应道:“听祖母的。”

        一老一少先回了府,江恕随后半步。

        时辰晚了,老太太也没有多留,叮嘱几句夜里盖好被子,不要着凉,遂才安心回了福康院。

        常念回到寝屋,那件毛领斗篷都没有解,呆呆坐在榻上,眼神飘忽不定,不知在想什么。春笙来说沐浴热水备好了,她也只是摆摆手。

        春笙犹豫一下子,见宁远侯进来,才轻声退下。

        江恕走到常念身前,拍了拍她肩膀:“想什么呢?”

        常念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双通红湿润的眼睛。她张开双臂抱住他,脸颊贴在他温暖的腹上,声音闷闷的:“你进过宫,也知晓宫里孩子多吧?他们热热闹闹的玩耍,而我却总是病着,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次门,接连几年的端午宴、中秋宴、除夕宴……我都没有去。”

        “有一回身子总算好了,能出门了,除夕宴好热闹,太后娘娘给她们发压岁钱,包在红纸里,叠得好漂亮。可轮到我时,没有了。太后娘娘用那样惊奇又不甚在意的目光打量我,说:'朝阳也来了啊?哀家都忘了。'她身边的嬷嬷连忙掏出一把金叶子塞给我。我才不稀罕那臭金子。”

        “还有一回元宵宴,她们的五色汤圆里都有东西,我吃了两碗,也没有。御膳房的嬷嬷诚惶诚恐地请罪解释,赶忙叫人去端备用的来。我默默吃完那碗汤圆,终于找到了藏在汤圆里的东西,后来却吐了一晚上。”

        “……除了父皇母妃和哥哥,她们总忘记朝阳公主,我讨厌她们诚惶诚恐请罪的模样,却还是要笑着宽恕,心想我是不是不来比较好。原本,这也不是很大的事情,可我心里不舒服,可,也从来说不出口。”

        慢慢说着,常念忍不住哭了,眼泪都蹭在江恕的衣裳上,她咬咬下唇,不肯从他怀里出来。

        后背上江老太太给她披的斗篷传来阵阵暖意,暖得发热、发汗,她也不肯脱下来。

        江恕垂着眸子,摸了摸她泪水涟涟的小脸,掌心濡湿一片。

        他想起那夜,她宝贝地摸着手上那串红绳:这是祖母亲手给我做的,单单给我的,别人都没有呢。

        心头一阵窒闷。

        过了好半响,常念才慢吞吞放开江恕,胡乱蹭蹭哭成小花猫的脸颊,笑着,不甚在意地打趣道:“想不到吧?本公主竟也混得这么惨。”

        外面都说朝阳公主是皇帝最疼爱的小女儿呢。

        江恕她面前蹲下,拿帕子给她擦了擦脸颊,轻柔的力道,说不清是心疼多些,还是爱惜更甚,只听他缓声说:“不惨。”

        一点也不。

        江恕抱她去沐浴,回来也直接将人放到了铺好的柔软床榻上。

        可是常念又下地来。对上江恕不解的目光,她语气格外诚恳说:“今日还没有练过五禽戏啊。”

        “……我不想再生病了。”

        她单薄的身子站在烛火光影中,精致而又脆弱,真是,叫人心疼得快要心碎。

        于是江恕陪她一起练。

        这个寒冷的冬天,已经开始了。

        -

        翌日清晨,叙清和时越一道回了安城。

        江恕在书房雕刻耳坠,收到叙清的来信,他放下小刻刀,展开看了看。

        只简单一句话:“时越该成亲了,你以为如何?”

        当然该。

        可,一时半会上哪给他找个夫人?

        江恕将信放到一边,继续雕刻,玉石质地上乘,只他头一回雕刻,手艺生疏。

        常念从外推门而入,兴冲冲道:“侯爷!我的栀子花耳坠找到了!!”

        江恕雕刻的动作不由得一顿,抬眸看看,常念已经走到他身边,特特俯身让他看耳朵上的耳坠。

        不知怎的,江恕再看那信,顿时阴冷了脸。他放下手头东西,又拿帕子擦去指腹上的玉石粉末,才小心将常念耳朵那东西取下来。

        常念愣住了:“你干嘛呀?”

        江恕把那耳坠放到抽屉里,若无其事地问:“我给你亲手雕,不好吗?”

        常念想了想,“好的呀。”可她看到桌面上那个半成品,又不禁迟疑片刻,真诚地问:“你真的会雕吗?太丑的我不要哦。”

        “当然。”江恕拉她到腿上坐下,又取了一方雪帕子,仔仔细细地给她擦拭耳朵。

        这下,常念是真的茫然了。

        难不成江恕对她的耳朵有想法??

        此念头才将冒出来,白净柔软的耳垂被含住,反反复复的轻柔舔舐而过。

        常念:“……”

        果真禽兽本性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儿忙,营养液满3500的双更抱歉延后。

        副cp(明珠&叙清)在本文里是【he】的,上章作话我想表达的是过一阵会开一本和副cp同题材的文,不是单拿出去写呀!

        其他的,就先不剧透了呜呜

        感谢在2021-09-22  00:31:22~2021-09-22  17:4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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