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辈子就认识刘龙。

  大约在八十年代后期，自己和他有一些业务往来，但走得不得不算太近。

  听别人说过，刘龙在这个时期干的是黑市买卖，听对方语焉不详的提起，刘龙只是别人放在明面上的管理者，具体背后之人是谁，那人没说。

  刘龙外号是笑面虎，在省城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而且黑白两道通吃，八十年代已经是省城明面上的首富，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在九十年代初，他莫名其妙地掉到河里淹死了。

  至于身边总跟着小弟的刘龙，为什么会掉进河里淹死，谁也说不明白。

  私下里不少人都在传，是他背后之人犯事了，那人为了脱身，选择了丢车保帅，将刘龙灭了口，然后把所有的罪名推到他的身上。

  那时王小六的腰包才鼓起来，兜里那几个子，根本不被刘龙看在眼里，人家对自己爱搭不理。

  而二十多岁的王小六，年轻气盛，很是有些傲气，不太能弯得下腰、拉下脸去讨好刘龙。

  加上刘龙手上不大干净，做事霸道又蛮横，王小六虽然算不上是啥好人，本质上却还是个遵纪守法之人，对刘龙的某些行为不太看得上眼，所以和人家的关系不算太亲密。

  收回思绪，王小六和对方互通了姓名，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王小六敏锐地察觉到，刘龙在有意打听自己的情况，比较关心自己是做啥工作的，要去哪儿出差，目的是啥等等。

  王小六属于老黄瓜刷绿漆，老话说得好，马老奸人老猾，刘龙那点小把戏，他看的一清二楚。

  于是说话避重就轻，和对方绕着圈子。

  但小张毕竟年轻，没说上几句话，就被刘龙套取了不少信息。

  王小六也没管，自己是单位派出去的，光明正大的出差，又不是见不得光，所以不怕对方知道。

  除了以上原因，王小六觉得这对于小张来讲，算是一种难得的历练，自己不可能一直带着对方出去办事，早晚有一天，小张要独自做事。

  在外面跑来跑去，难免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有善意的，肯定也有心怀歹意的，这需要小张去分辨，进而避免落入别人的陷阱。

  有了这样的想法，王小六减少说话的次数，交给小张去应付。

  知道他俩是供销社的采购员，这次是去云南采购后，刘龙眼睛里快速的闪过一抹精光，笑得越发和煦。

  话说回来，王小六也不是吃素的，从刘龙的只言片语，他猜到对方这趟是去进货的。如果没猜错，这货就是霞光路供销社开业时，售卖的那几样特产。

  王小六微微挑眉，他和徐常和虽然料想到有人跟风的一天，却没料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同时，他也很佩服刘龙的敏锐，凭借这份敏锐，不怪人家能把买卖做大做强，八十年代便富甲一方。

  等从小张那里，把消息套得差不多了，刘龙开始重点和王小六聊天。

  王小六也有自己的小心思，由于双方各有计较，一时间相谈甚欢。

  不知内情的人看到了，还会认为他们是多年老友。

  到了饭点，刘龙直接让关五打了饭菜回来，“今天很高兴认识两位小兄弟，必须好好吃一顿。”

  王小六没推辞，他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人家请自己吃饭，肯定有缘由。

  果然，吃饭时，刘龙表露出对云南的好奇，一个劲儿让王小六多说点，时不时表示惊叹：“太不可思议了。”

  “我无法想象有多美。”

  “真想去看看。”

  第三天刘龙到站，要下车了。他依依不舍的感叹：“咋就到站了，我还没听够呢。”

  和王小六约定，“等你回省城，我做东，为你和小张接风，到时候可千万给我这个面子。”

  “那就让龙哥破费了，”王小六把对方送到车下，和对方依依惜别，直到看不到对方的背影才上车。

  意外结识了刘龙，王小六有了点想法。

  现在是七一年，再有六年，就会迎来市场的开放。

  当然，要想光明正大地做买卖，还要差不多十年时间，但七七年七八年，四个人一倒台，管理就宽松了不少。

  在市场开放前，自己需要提前攒些本钱，以便在未来的市场中，分一杯羹。

  若是没有门路，王小六不会冒险，毕竟他没有靠山，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但如今机会到了自己面前，如果不抓住，太对不起老天爷对这样的机遇了。

  王小六不知道的是，下车的两个人正在谈论自己。

  “龙哥咋对那小子那么客气？”关五感到奇怪。

  刘龙笑得高深莫测：“我自有用意。”

  接下来的路程，卧铺里的人来来走走，这时代能坐得起卧铺的人，绝对不是普通人，最不济也是单位里派出来出差的。

  他们很警惕，保持了高度的防备心，不愿意和王小六多交谈的样子。

  见此情景，王小六也保持了沉默，省着引起对方对紧张，对着自己露出防备的神色。

  本来长时间坐火车就累，他不想花费太多精力，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这个念头一起，他悚然一惊，自己似乎越来越冷漠，越来越现实，渐渐失去了青年人特有的热血与天真。

  望着车窗外，迅速后移的景色，他迎着太阳光，露出淡淡的忧伤，他虽然外表看起来年轻，但内心却是那个有几十年经历，油滑狡诈的王金鑫。

  唉，他的青春早已失去，不会重来。

  小张小心用眼角余光瞄着王小六，咋觉得科长好像很失落？自己该不该开导开导科长，借机在科长面前刷刷好感度？

  “呃……”他刚张嘴，王小六收回视线，“我去厕所，你看着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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