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这里也许暂时安全，但李衍肯定等不到救援，安全的等死没有意义。

  往官道上走，可以让人快点儿发现，要么快点儿得救争取一线生机，要么快点儿死，彻底玩完儿。

  沈宁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如果李衍注定要死，她不接受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他咽气，至少她该做点儿什么，也许老天爷看在她那么辛苦的份儿上，再眷顾她一次。

  李衍觉得能活下去的希望渺茫，但他也没有好的建议，而且他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宁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难受，一边走嘴里也不停，开始跟他讲自己知道的故事。

  先是戏曲里的，后来是自己遇到的趣事，然后是从杂谈游记里看来的故事。

  李衍当真被转移了注意力，迷迷糊糊的听着，还能分辨自己是不是听过看过。

  沈宁讲得口干舌燥，嘴里都起泡了，汗水更是大滴大滴的滑落，还有曾经受伤的肩膀，此刻仿佛骨头再次裂开一般。

  感觉到背后的人一点儿回应都没有，她心里有些慌。

  “太子，秦厌，秦厌？你还活着吗？”

  “死了啊，那看来用不着杀手我也得给你陪葬了。”

  “我想过自己千百种死法，这倒是完全在意料之外了。”

  “只是可惜了，我的商队还没组成，我还想赚大钱，当最有钱的女人，没想到在这里折戟沉沙了。”

  沈宁絮絮叨叨的说，明明语调轻松，但听着像是要立刻崩溃了一般。

  李衍意识模糊低低的喊了一声：“疼......”

  沈宁如闻天籁，眼泪直直掉落，她赶紧闭眼将模糊的视线弄得清晰，继续背着他走。

  “乖，疼着证明你还活着，疼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沈宁一边哄着一边背他走，但这越靠近路边杂草灌木越多，她背着人还得拨开草丛行走，实在是困难。

  锋利的叶子割得她脸颊生疼，手臂上到处都冒血珠，但此刻她根本顾不上疼。

  终于走到一处稍微宽敞的地方，从这里能遥遥看到官道，沈宁实在是走不动了。

  将李衍放到地上，用衣服垫着头让他躺平。

  沈宁一脸汗水，嘴唇干裂，脑袋也是眩晕，刚刚说太多，此刻把人放下来，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没有看李衍，靠在树干上透气，片刻之后缓和过来，她走向那堆草丛，挑挑拣拣拔了一些草过来，挑挑拣拣之后放进嘴里嚼。

  实在是太渴了，嘴里都要冒烟儿了。

  李衍已经完全意识不清了，微微转头似乎在看她，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沈宁望向官道的方向，等待最终的审判。

  不过这太子似乎不怎么得老天爷眷顾啊。

  看着身着黑衣的杀手下来，沈宁心里尘埃落定般的淡定：“输了啊！”

  李衍躺在地上，看着就跟尸体一样了，而沈宁更是落魄，身上是泥土草屑，脸上全是被草叶子割开的伤口，大小血珠糊了一脸，要多狼狈又多狼狈，要死不活的样子没有一点儿攻击性，杀手看到这画面都没立刻动手。

  虽然无力回天，沈宁还是走到了李衍旁边，将他半抱在自己怀里。

  为首的杀手缓步走来，目光从李衍身上移到沈宁脸上：“你不是东宫的人，立刻离去，我不杀你。”

  沈宁诧异抬头，看着那人，其他杀手都蒙了脸，他倒是大大方方的给人看，一张丢进人群里都找不见的普通面容，但气质却很特别。

  盯了片刻，突然笑了，她嘴里疼得说不出话来，用口型说了三个字：王小丫。

  杀手眼眸骤然凌厉，但眼尾却微微上扬，并没有因为被认出来而恼怒杀人灭口。

  沈宁却一点儿不怕，身子向后靠在树干上，仰头看向天空。

  今天可真是个好天气，晴空万里无云，真好，她不喜欢死在雪地里。

  “铿！”

  一剑刺过来，直指李衍的咽喉，这是不管是死是活，反正得让他死透啊。

  可这一剑没能刺进去。

  沈宁的手挡在了那里，长剑刺穿她手臂，离李衍的咽喉只有半寸。

  王二丫、桃姬、或许该叫她千面鬼狐。

  她盯着沈宁受伤的手臂，眯眼：“你为了他倒是豁得出去。”

  沈宁疼得身体都在颤抖，眼泪落下，却又扯开一抹凄然的笑意，开口，声音嘶哑：“我也不想的......可都护他一路了......总不能在这一刻放弃。”

  她喉咙很疼，像是含着一块火炭：“你如何才能放他一次......条件随你提。”

  千面鬼狐似是笑了笑：“别说，我还真挺心动的，但可惜了，这次不能议价。不过你也别担心，我不会杀你，只要你跟了我，我不会让你被牵连。”

  不管是第一次的绑架，还是身为桃姬时跟她之间的几次相处，她对沈宁都挺有好感的，而且她一直易容，没人知道她真面目，桃姬也不过是个身份，被认出来也不重要。

  沈宁讪笑一声，她是不是该感谢她？

  受伤的手缓缓从剑上取下来，鲜血洒了李衍一脸。

  这张乖巧到犯规的娃娃脸染了血，看起来刺眼极了。

  沈宁想用袖子给他擦干净，但越擦越脏，最后索性闭了眼，罢了，都要死了，讲究这些做什么。

  千面鬼狐也不跟她废话，再次朝太子挥剑。

  “叮！”

  金属撞击的嗡鸣声震耳欲聋。

  沈宁眼睁睁的看着一支箭撞在了剑尖上发出耀眼的火花，刺得她眼睛生疼。

  下一刻，更多的箭支射了下来，逼得千面鬼狐他们不得不往后躲闪。

  沈宁愣愣的看着面前落下的箭雨，那些简直深深的刺入土地，大半支箭都插进去了，只剩个箭尾不断颤动。

  这些箭任何一支都足以要人命，但却全都避开了她。

  得救了？

  沈宁愣住，心里还没来得及升起喜悦，然后她就被人揽住了。

  那气息是......沈宁缓缓抬头，她看到了秦灼冷峻的脸，下颚线紧绷，锋锐至极，一双眸子里染了血，杀气凛然。

  她想说什么的，可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陷入黑暗前她唯一的念头就是：真好，这次死不是冰天雪地，而且还能死喜欢的人怀里，也算是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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