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飞宇的到来，客厅里的谈话戛然而止。

  破裂的父母关系，导致整个家庭也破碎了。

  这在他年少的心里深深地插上了一刀。

  父母闹离婚时，他也不过十六七岁，因为忍受不了自己最爱的家人成天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硝烟弥漫，他几乎逃避式地离家出走，夜不归宿。

  他曾经天真地以为可以用这种手段迫使父亲母亲维持下去，可是最终母亲还是远走他国，而他则跟父亲一起生活。

  即便后来，父亲多次试图与他进行沟通，让他能理解父母的分开并不会影响对他的爱，希望他依旧能乐观开朗积极向上。

  可是，年少的他心里总有自己的一套对于家庭和婚姻的看法。

  他因为父母的结合而来到这个世界上，对他来说，他们三个是一体的，不可分割的。

  这个坚不可摧的家庭美梦就这么破灭了，他该怎么去修补？

  虽然年深日久，伤口已经结痂，可是依旧在夜深人静时、万家灯火团圆之时隐隐作痛。

  彭飞宇一步一挪轻轻地走到父母跟前，看到今日父亲和母亲坐在沙发上聊天品茶的画面，恍如隔世。

  他顿时以为自己的青春岁月回归了，那个少年依旧阳光开朗、幸福无忧。

  彭德州立马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眸看了杵在跟前的儿子。

  “飞宇，坐吧。”他顿了顿道，神色比以往来得凝重许多。

  彭飞宇坐在母亲对面的沙发上，眼神避过对面投射过来的殷切目光。

  “飞宇……”王蓝心嘴角轻扬，目光湿润起来，喉咙里被许多呼之欲出的话语给堵住了。

  作为母亲她确实不负责任，竟然因为大人的爱恨情仇就这么一走了之。

  悔恨一直和她如影随形，甚至变得越来越沉重。

  当岁月流转，深埋于内心深处的愧疚感却折磨得她不得不漂洋过海来修补曾经犯下的错误。

  彭飞宇的脸色依然冷硬，勉力地挤出一个“嗯”字并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无法做到泰然自若地把母亲当做普通人一般去自如应对。

  彭德州把这母子俩的表情都尽收眼底，活到这把岁数，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飞宇，有些事还是需要我和你妈当面和你说清楚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目光落在王蓝心身上，黑眸里聚敛起薄雾水光。

  “德州……”王蓝心突然插话道，似乎要阻止他。

  彭德州摆了摆手，淡然一笑颔首道：

  “该说清楚了。儿子都这么大了，他应该知道真相！”

  王蓝心对上投过来的视线释然地点了点头，紧绷的神色在不经意间舒展起来。

  彭德州叹了一口气，点燃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后，便丢在烟灰缸里摁灭。

  整个身子往前倾，双手支在膝盖上，似乎在积攒开口的力量。

  “其实我和你妈妈之所以离婚，是我的错。因为当时我有——外遇了，你妈妈给过我机会让我和那女人做个了断，可是我……一直优柔寡断，最后你妈妈实在是失望透顶了，最后才选择出国了。”

  彭德州三言两语简洁说了个梗概，脸色苍白，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沁出。

  这么多年，就这么几句话他都挣扎了很久，她不知道还能不能把事情说得更清楚明白。

  彭飞宇顿时身体一僵，大脑一片空白，好一会都没缓过神来。

  他内心翻江倒海，大厦将倾，可是表面依旧强装镇定，只不过那双紧握的双手已经攥得骨节泛白了。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父亲居然才是罪魁祸首，甚至还能引导他恨起母亲。

  时至今日，他才清楚父亲也不过是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惜牺牲家庭的伪君子。

  “那你为什么要我？如果没有我，你不是更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和那女人双栖双飞，共享荣华富贵吗？”彭飞宇冷眸逼视着父亲，咬着牙问道，眸里的恨意早已溢满。

  “因为你是我彭家的独苗啊，我怎么能让你离开我？”父亲激动道，嗓音也不自觉地哽咽着。

  彭德州往后一仰，靠在沙发椅背上，手指使劲地抓着沙发扶手，越抓越深。

  他不知道他有没勇气把事情说得更明白些。

  此时的彭飞宇身体僵硬，动也不动，思考也停滞。

  他没有勇气追问，而是在等待，专注地等待父亲一个更完整的说辞。

  ……

  在一旁的王蓝心此时正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心潮澎湃，一颗平静许久的心又泛起了波澜。

  【我们做了十几年的夫妻，没想到竟然会闹到这般田地？我苦苦撑持的家，你就忍心让它分崩离析吗？】

  她一直不死心地希望能挽回丈夫的心，以家庭为重。

  【你能忍就忍，不能忍也只能这样了。我现在的生意需要丽芬的帮助，没有她，能那么轻松拿下这个项目吗？不过，我的心始终在这个家里，我和她只不过逢场作戏罢了！信不信由你！】

  一心只求走捷径走向事业巅峰的丈夫可不这么认为，他非要实现他的梦想不可。

  【你说得可真好听！我们一路走来不容易，相互扶持，我一直相信只要我们夫妻同心，肯定也可以把生意做大的！你有没想过我和儿子的感受，他要是知道他一直最崇拜最信任的父亲竟然是这样的人，他得有多心寒啊？】

  她泪流满面苦口婆心劝说着丈夫，可是丈夫依旧一意孤行！

  【所以你更得让飞宇跟我了！如果你不怕让他失望，让他失去前途的话。蓝心，你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女人，我相信你知道怎么选择才是对儿子最好！】

  说完这句话，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了离婚申请书放在桌上。

  【儿子归我，你出国的一切费用都由我负责，甚至你追求梦想的一切费用都由我承担！】  他冷冰冰地补充道，一脸决绝。

  往事历历在目，王蓝心想起这一幕，心依然会痛，她紧抿着嘴无声地啜泣着。

  这是一种因为灼心的秘密终于揭晓而感到如释重负，却又无法止住眼泪的释怀。

  出国的这些年，她没有一刻不在想念儿子。

  可是为了儿子的前途和幸福，她的离开才是最体面的选择。

  她的教养和骄傲不允许她把事情闹大，把脸皮撕破，或许彭德州正是掐准了她的这个七寸，当时才能那么理直气壮地要求她成全。

  “好了，德州，不要再往下说了。”

  她希望把话题戛住，不要再揭伤疤。

  彭飞宇此时犹如坠机者，一切都是空白的，却又是黑暗的。

  他在这一刻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父亲，更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母亲。

  他昏昏沉沉地站起身来，一种沉重的压力感压得他身子都直不起来了。

  “够了，够了别说了！请给我一点时间！”

  他走下楼去了！

  “儿子……”

  “飞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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