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弦，你确定吗？”

“嗯，我想要…”

“…好吧。”

次日早餐后，魏轻弦请求狄陌载她去足够安全的地方，听他演奏小提琴曲。

为了不让三中的校友们担心，他们决定今天下午回去，避免被认为意外身亡，变更外勤人员和「送葬人」。

狄陌有理想的安全地带，离家也足够近，那就是钱塘江下游位置，只有某跨江大桥一个出入口的江心小岛。

如果不是供电和供水困难，江心岛本该是几乎完美的庇护所，如今却遭到荒废，人迹罕至、且「尸迹罕至」。

倒是他们春游的绝佳去处。

“抓好了。”狄陌小心地将少女扶上电摩。

好在有石膏保护，可以帮她避免无意中的伤害，这也是他们敢在骨折的时候不明智地跑出去玩的原因。

“嗯。”魏轻弦横坐在少年身后，右手揽过不比自己粗的腰，安心地把脑袋靠上他的背。

不算宽阔，不算厚实，但胜在足够温暖。

“准备好了，我们出发？”狄陌自我说服，出去走走放松身心有助于身体恢复，不是无意义的行为。

有他在，至少不用担心会出现什么危险，四月末的钱江很温暖，灿烂的阳光还在提醒他记得防晒。

“出发！”魏轻弦有些兴奋，搂得更紧了些，挂在右肩上的小零食包来回晃晃。

这就开始了，属于她的少女终末旅行。

…

季春时分，地处亚热带常绿阔叶林带的钱江市早已一片欣欣向荣勃勃生机。静谧的湖心岛上植被茂盛，能看见松鼠和兔子，还有不少的猫猫。

就好像是一个普通的假日上午，和亲密的恋人相伴出游踏春般美好。

环卫机器人在兢兢业业地耗尽最后一丝电力后，蒙尘在路旁，荒芜了几个月公园车道，如今已是斑驳泥污。

“不知道是该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还是人类消亡后，残留的文明经不起时间的淘洗。”狄陌在标有「停车场」的牌子旁停好车。

算是对社会文明的吊唁。

背着魏轻弦在行人步道上走，吓到了不少小动物，它们之中有很多是今年才诞生的，对人类这个物种充满陌生和好奇。

“以前老是听人说，要爱护环境、保护地球，结果到头来发现，世界远没有人类那么脆弱。”魏轻弦想到课上听讲的内容，觉得有些幽默。

“所以后来才会有「爱护地球就是爱护自己」的说法。人类破坏环境，毁灭的只能是自身。”狄陌深表认同。

无论是研发什么生化病毒也好，还是向海洋排放核污染也好，这颗星球不痛不痒，倒是人类自己快要灭亡了。

活该。

“说起来，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没有丧尸呢？”没想到这种连生命都算不上的活尸，居然会主动避开水源。

“即使是活人也不能在水里泡太久，更不要说行动不便的它们了。水里的微生物可不会惯着病毒，从它下水的时候就开始侵蚀，用不了多久就彻底失去行动能力了。”生物学最有用的一集。

淡水尚且如此，海水更是避之不及。得益于此，小型人工岛上的封控生活成为可行性很高的方案。

前提是生存物资自给自足，以及「送葬人」制度的严格落实。

“陌，你说，人类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吗？”魏轻弦望着九点钟的太阳，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这是日出还是日落。

“谁知道呢。人类的文明史可以追溯到三百万年前，期间经历的灭顶之灾光是可以考证的就是一门大学科，病毒末世或许也经历过呢？”狄陌也没有答案。

几次冰河世纪的结束，冻土层的致病微生物释出，同样带来过可怕的瘟疫。

只是没有如今的便捷交通支持，致命的微生物很快就会因为难以传染而消失。

兴于文明、亡于文明。

“转了大半圈，还真是一只灵长类都没见着。”狄陌在沿岸茶馆残骸的边边清扫出两处座位，放下少女和琴盒。

“我们的狄大音乐家要开始发功了吗？”魏轻弦眼神闪亮了些。

“不要取笑我啦。”狄陌不好意思地取出小提琴，最后调整了一下音准，“下面请欣赏…”

《门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

小快板，但没那么快，主打活泼轻松的轻音，与晚春的空气相得益彰。

尽管，一个人的「协奏曲」，本质上何其孤单。

“热手完毕，该说不说我确实宝刀未老，所以接下来是上上强度的…”

《帕格尼尼随想曲No.24（主题与变奏）》

同样轻快的主题曲后，是整整八段复杂多样的变奏，复杂的音程、跳跃的琶音、有力的和弦，还有连续的仿音阶和半音阶等等。

“啪啪啪…”

又一曲毕，魏轻弦无所顾忌地鼓掌称赞，“太动听了，好像光是听到这样的音乐，就能重新燃起希望。”

“是吗，那么紧随其后的是…”

《贝多芬第五小提琴奏鸣曲第一乐章》

又叫《春天奏鸣曲》，顾名思义，是「乐圣」贝多芬赠与春天的献礼。

一小时近乎不停顿的演奏。

值得一提的是，狄陌没有借助交错时空中「小提琴音乐生狄陌」的力量，完全靠从幼年至今，从「狄阡」到自己的积累。

“很遗憾，虽然总体拉得都勉强过关，但瑕疵确实有点多。”业精于勤荒于嬉，熟能生巧，反之亦然。

“已经很棒了，不用对自己那么苛刻。”魏轻弦当然也听出了几处不靠谱不着调的问题，只是不知为何，比完美的演绎更为感动。

这是只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演奏，从高光表现到细微瑕疵，不会复现、也无法复现。

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踏实感。

“还有不少经典曲子，当初还以为刻进DNA了，这辈子都能随手拉出来，没想到…”

——确实，美妙的声音，自此刻入灵魂深处了。

“等去人工岛，见了我的老妈和老爹，我复健好了再拉给你听。”

——真是诱人的约定。

“好，我很期待…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

钱江市，滨江区。

送魏轻弦到家底下，目送她上楼，确认收到「进家门」的消息后，狄陌返回自家的轿车。

裤子保住了。

“小姐，你的朋友顺利到家了吧？”周沁顺嘴一问。

“对。沁姐，人已经走了，就不用再这么称呼我了。”狄陌有些难绷，她绝对是故意的。

“是是～那我们准备回家。”周沁手上启动车辆，嘴上也没闲着，口无遮拦地调侃这个宛如亲弟弟/妹妹一样的存在，“这位是你的新后宫？”

“沁姐…”狄陌绷不住了，“几面之缘的竞赛生伙伴而已，什么后宫不后宫的。”

“是吗，可是我注意到她看你的眼神…反而次要了，你看她的眼神就很耐人寻味喔。”周沁到底是年长的大姐姐，眼光犀利。

给某个白毛干沉默了。

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从个人私心出发，他是有点希望和魏轻弦亲近的，但这毫无疑问是重点禁忌。

时空之间的规则，连木槿笙都讳莫如深，这种时候加强两个世界之间的「因果」，恐怕会酿成大祸。

“我劝你喔，不要太贪心，然然和小璎都和谐共处了，木同学也急着回来。你倒好，一个个的，总不能说是为了弥补过去十年欠下的少年青春吧？”虽然周沁名义上还是执事，但对弟弟的关心毋庸置疑。

这要是走上歧途，她这个当姐姐的难辞其咎。

“是是～”狄陌突然发现，这个口癖好像就是跟沁姐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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