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儿，你了解无情道吗？”溪客支着脑袋发问。

  云舒玉满脑子都是闻卿、闻晏的，听见这话愣了一下：“问……问我啊？我不是很了解，但是听说过那些大能杀人证道……”

  震鳞的神色晦暗：“真正的无情道，并不需要杀人来证道。无情而非绝情，无情道其实是源于太上忘情道。”

  东君坐在宝座上难得正色：“太上忘情道是有情却不为情所困，但修到最后对万物一视同仁，看似有情其实和无情没什么两样。”

  这种修士对待一颗石头和一个人的态度根本没有区别。

  “但是因着此道极为艰难，没有多少修士能够真正做到不偏私、不妄念，大多数修习此道者都在过程中陨落。”

  “所以，有人从太上忘情里寻出了另一条道——无情道。”海汐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水蓝色的眼睛里波光潋滟。

  “此道一开始就不动情，修炼到了瓶颈的时候，有的修士为了快速突破瓶颈，就去体会一下所谓的‘情’，再之后断情绝念，以杀证道。”

  云舒玉大概能猜到自己两个爹的故事，感觉他俩到下界来应该是渡情劫的……

  脑子里把天道骂了个狗血喷头，这他娘的是什么烂剧本。

  可是心里却又冒出另一个问题：“他们这么证道真的有用吗？无情道脱离自太上忘情道，真的是没有任何感情吗？”

  升卿抬了抬眼皮：“‘无情’这个词到底怎么理解，还需要看修士自己，但晋升最快的法子就是在修无情道后，将那‘无情’显化为‘绝情。’”

  震鳞又开口道：“但是真正绝情的修士，往往比别的修士更容易陷入瓶颈。”

  音九嗤笑一声：“小玉儿，你要知道，无情道的修士一旦陷入瓶颈，要是按照寻常法子，怕不是要白白蹉跎几百年时光，甚至有的修士根本等不到突破瓶颈那天。”

  “所以这种剑走偏锋的法子，是他们最后的选择。”华夭掐了几个诀，让自己的伴生妖灵给大家去泡茶，“大多数无情道修士会在杀人证道后走火入魔，因为他们尝过‘情’之一字的滋味，盲目断情后，之前体会到的‘情’不会随着逝者消散。”

  “无情之中却混杂了有情，他们不疯还有谁疯？”川月满脸鄙夷，“倒是真有人成功，那种人天生铁石心肠，杀父杀母、杀妻杀子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云舒玉有些不是滋味，闻卿……他一个上魔界的魔帝，诞生在纯粹的恶念里的魔，真能学会什么是爱吗？

  还有闻晏和夜天羽，他觉得很荒唐，这两个魔是往自己身体里塞了别的情绪吗？

  元吉眼中浮现怀念，缓缓开口：“之后的事情，小玉儿你大概能猜到。”

  云梦爻和闻卿的故事老套又狗血。

  当时云梦爻修为已经渡劫中期，正在修真界的落霞山里寻找一种对自己有大用处的天材地宝，为了低调便伪装成了元婴期的修士。

  摘下那九转栖霞花后，云梦爻不小心被守护它的灵兽偷袭。

  这灵花真正的守护灵兽寄生在花心，他刚在花旁边杀死的大乘后期修为的灵兽只是个幌子。

  艰难杀死这渡劫初期的灵兽后，其他在落霞山的修士也被九转栖霞花发出的宝光吸引过来。

  云梦爻自知此地不宜久留，那些见打斗灵光消失想来捡漏的修士一定不少，于是把九转栖霞花塞进芥子，转身离开。

  可是他伤得太重了，那灵兽在他身上留下数道带着毒气的伤痕，这毒极其难缠，就连元吉给他的药也不好使。

  都说“三步之内必有解药”，他本想找个地方就地炼化九转栖霞花，结果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个竹屋里，身上盖着带着竹香的被褥，不远处的窗边坐着个男人。

  那男人身着白色里衣，五官俊美，剑眉星目，小麦色的皮肤上还流淌着水珠，黑发如瀑随意散在脑后。

  见他醒了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

  云梦爻看见那张脸的一瞬间，就觉得自己此生非这人不可。

  怎么会有人……能完美长在他的喜好上……

  他能看出来这个男人修为和他一样。

  云梦爻当机立断装作重伤失忆，求眼前的“前辈”收留自己一段时间，自己可以给他报酬。

  好在男人思索一会儿，还是收留了他。

  他知道男人名为闻卿，是一介散修，独自居住在落霞山深处，是在离家门口不远处捡到他的。

  妖向来随心所欲，云梦爻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到自己能看上的人。

  虽然是有些古板，天天板着张脸，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不管怎么样先搞到手再说。

  花了整整半年时间，他才把闻卿这块儿石头捂热乎。

  虽然闻卿不知道他是个狐妖……但他觉得问题不大，打算等到感情再深一点就和闻卿坦白。

  两人在一起后，又在落霞山待了五年。

  第六年的时候，云梦爻想和闻卿坦白自己的身份，但是想到家里那几个小崽子，决定先回无名山给他们做点铺垫。

  别再他一带闻卿回去，闻卿再被那几个小崽子撵出去。

  云梦爻回无名山的那天，刚好他们都在山上。

  东君听见云梦爻出去几年背着他们找了个道侣，差点没飞去修真界和闻卿决斗。

  一阵鸡飞狗跳后，无名山上终于安静下来。

  就算众妖心里再怎么不满也没用，云梦爻还是把他们当成没长大的幼崽。

  于是又过了大概半年时间，云梦爻把闻卿带回了无名山。

  他们看见闻卿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男人很危险，身上似乎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对他们的态度像是对着空气，对云梦爻的态度很体贴。

  众妖总觉得不对劲儿，但是云梦爻说闻卿因为修习天人道，所以性子才看着冷了些，于是也就作罢。

  云梦爻和闻卿离开后，又过了三年，他们和云梦爻失联了。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是海汐，本来云梦爻让她做几套衣服给他，约好了日子来她这儿来取。

  结果过了一个月云梦爻都没有来，也没消息传过来。

  但此时云梦爻远在修真界，海汐也不知道他和闻卿到底在哪，就当他是有事耽搁了。

  可能是在闭关，也可能是在疗伤，也可能是在秘境里。

  可过去将近一年还是没有消息，云梦爻也没回无名山。

  她知道出问题了，就找到刚进阶渡劫后期的震鳞，告诉他云梦爻可能出事了。

  作为家里的老大，也是他们之中修为最高的那个，震鳞立即决定他和溪客先去修真界看看。

  可是没等他们出发，浑身是血的人落在了无名山。

  元吉最先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疯了一样跑过去，用自己身上的灵力为云梦爻医治，可是毫无用处。

  又拿出丹药和灵药喂进去，可是根本没有效果。

  云梦爻浑身上下的经脉都碎了，丹田处还有个大洞，意识涣散，已经到了弥留的地步。

  就算如此，他还是死死抱着怀里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那孩子在襁褓里哇哇大哭，皱巴巴的像个猴子，似乎是感受到亲近的气息逐渐消失，哭得越来越厉害。

  “元吉……是你吗？”

  元吉顾不上什么孩子不孩子的，给无名山其他妖怪发去传讯让他们快过来。

  一边给云梦爻渡灵力一边哽咽道：“你别说话，他们马上就来了，震鳞那儿还有护心莲……你坚持住。”

  云梦爻笑了，似乎带着一丝解脱，眼前似乎闪过走马灯：“我自恃聪明了一辈子……却没看出来闻卿修得是无情道。”

  元吉一惊：“你……你说什么？”

  地上的人似乎没听见这疑问，自顾自道：“他想拿我证道来着……可是还没证道就走火入魔了，有了玉儿之后才原形毕露……我被他囚禁在万剑宗。”

  说话间另外八人也到齐了，元吉把护心莲打入云梦爻的身体里，可还是没有用。

  要知道护心莲就连死去一刻钟内的修士都能救回来，救不回来只能说明……这人注定魂飞魄散。

  云梦爻费力地把襁褓递给元吉。

  元吉直愣愣地继续输送着灵力，不想去碰那个孩子。

  震鳞接过襁褓，声音嘶哑：“阿爻，你还有什么要……嘱托我们的。”

  云梦爻看见震鳞接过孩子，放心下来，笑道：“我和闻卿就是一笔糊涂账，但这个孩子不是……”

  这是他和闻卿商量之后，满怀期待迎来的珍宝。

  可惜那个畜生走火入魔之后不仅要拿他证道，还要拿他们的孩子……

  他早该看清闻卿的真面目。

  眼前的景色越来越花，云梦爻抬起手，想碰碰襁褓里的孩子：“我走之后，你们要好好把他养大……不要因为闻卿的缘故对他不好，那个畜生骨灰都被我扬了。”

  “我封了他的资质，我算到……不封印的话他这辈子命途多舛，可惜被那畜生又下了禁术。”云梦爻咳了咳，“还有，不要告诉他我的事情，十五岁之后就把他丢出无名山。”

  “为……什么？”华夭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了，十五岁的幼崽对妖来说太小了，放出去都容易被别的妖吃掉。

  云梦爻没有回答，指了指天空。

  “阿爻——！”

  地上的人瞬间消散在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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